《错位的复仇》,刘波着,独库·新兴出版社2023年9月出版,180页,28.00元
《逆行霸王》,刘波着,独库·新兴出版社2023年9月出版,184页,28.00元
经过两千五百年的传播和演变,春秋末期楚、吴、越的恩怨情仇,逐渐从简单的历史叙述演变成了标准的寓言:楚平王道德败坏,受谄媚大臣费无忌的影响,他劝说属下娶了为儿子建亲王聘用的秦国公主,还迫害建亲王及其幕僚。太子建的老师吴奢的儿子伍子胥逃亡到吴国,决心报仇。最后挖了楚平王的坟墓,鞭打了他的尸体;吴王阖闾为伍子胥报仇,打败楚国,后来被越国打败,因骄傲自满而受伤而死;武王夫差早年励精图治,打败了越国,成为了霸主,后来却受到宠幸,他是个谄媚之臣,沉迷于酒色,尤其是越国派来的美人西施来腐蚀他,最终死去,国家灭亡。失败后,越王勾践奋力拼搏,尝到了勇气,终于成为霸主。这些寓言非常受欢迎,以至于许多相关主题的习语被留下来。
刘波的新作《错位的复仇》和《逆行霸主》探讨了历史材料在传播过程中如何逐渐变形,以及这些道德寓言背后可能存在的历史真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本书可以认为是同一本新书。都讲述了春秋末期吴、越、楚三国之间的恩怨情仇,但在视角的选择上有所不同:第一部可以看作是上半部,以吴国为例。子胥为主角;第二本可以看作是后半部,以武王夫差为主角,两本书的内容紧密相连。总长度近二十万字,单书价格低廉,这更像是一本书的上下两部分,而不是两本小书。
缺乏原始史料的拼图:写吴越史有何难?
李开元老师曾提出“3+N”的历史理论:历史上实际发生并已经过去的事件,是“历史真实”的第一维度;它们以口头传承、文字记录和遗物的形式存在。后人、同时代人留下的与“历史真相”相关的信息,是“史料”的第二维度;后世历史学家根据自己掌握的“史料”,通过事实陈述和逻辑推理,推论出“历史真相”,属于三维空间的“历史著作”。除了这三个维度之外,还有根据历史作品重新编撰的历史书、根据历史书改编的历史剧等,这些衍生作品就是所谓的“N”。在这种结构中,延伸的层次越多,细节越丰富,但可信度越低。这对于研究和还原春秋末期吴、越、楚三国恩怨情仇的历史学家来说,是非常有用的理论。
在古代,《左传》、《国语》被广泛认为是左丘明所著。他几乎与夫差、勾践是同时代人,相关记载大致可以视为原始史料。但近代越来越多学者普遍认可的主流观点是,这两本书都是战国中期(约公元前四世纪中叶)写成的,也就是说写成的时间并不长。阖闾入郢,吴越争霸之时。一百五十年过去了,这两本书的历史价值自然大大下降了。新出土的文物《清华简》与这两本书基本属于同一时代,也提供了许多有用的记录。 《左传》《国语》《清华简》大致介于“史料”和“史著”之间。遗憾的是,《左传》和《国语》的成书日期虽然向后推后了一个多世纪,但它仍然是我们掌握的资料中最接近原始史料的记载。到太史公写《史记》的时候,距离伍子胥和夫差的故事已经过去四百年了。太史公书中的相关记载,已经是纯粹的“史书”了。
东汉太史公去世一两百年后,出现了《吴越春秋》和《越绝书》两本书,对这段历史进行了非常详细的解释。书中有许多来源不明的记载。我们无法得知作者是否找到了独特的原始历史材料,包括民间传说和传说,或者进行了自己的解释并补充了许多历史细节。总的来说,这两本书很多内容的可靠性很难判断,整体定位介于“历史作品”和“N”种衍生作品之间。然而恰恰是这两本书,真假难辨,文学色彩多于历史色彩。由于细节丰富,在后来的吴越史著述中往往占据主流,超越了更为可靠的《左传》和《国语》。毕竟,与《左传》略显简单枯燥的文风相比,故事性更强、细节更丰富的版本在传播过程中自然会更有优势。两千多年来,吴越争霸的故事在传播中不断叠加、积累。到了明末冯梦龙的《东周列国志》,开篇提到的标准寓言已经成为绝对主流。
恢复一段历史就像完成一个拼图。原始史料、考古资料都是可以完成拼图的碎片。我们在了解和还原近代许多历史事件时,常常会面临拼图碎片过多的问题。对于一个2500片就能完成的拼图,我们往往可以得到10000片甚至100000片,从而还原出完全不同的画面。时间越往回追溯,我们所掌握的谜题就越少,而且其中许多都不是原始的历史记录。按照之前的理论,这些拼图只能算是“历史作品”,甚至是归为“N”类的衍生作品。用这些可靠性值得怀疑的拼图碎片来完成整个拼图,其还原程度也值得怀疑。
要还原伍子胥和夫差时代的故事,需要使用可靠性参差不齐且数量有限的碎片来完成整个谜题。难度可想而知。近年来,随着以张雪峰、钱公霖为代表的学者在该领域的考古新发现和新阐释,吴越史研究取得了长足进展。吴越的快速兴衰越来越被放在世界大势的背景下审视,楚晋在吴越霸业兴衰中所起的巨大作用得到了充分的重视。张雪峰关于吴国都城不断迁徙的说和钱公麟关于吴大城位于今苏州城西的说都或多或少得到了考古成果的证实。夫差宠爱西施、信任谄媚者导致国家灭亡的说法,现在只出现在儿童读物和入门通俗作品中。
对于笔者来说,完成这段历史的“拼图”,本质上就是将古代历史学家留下的“史料”、“历史著作”与近代新出土的文物用现代史学方法连接起来,构建一个完整的历史过程。和自然的故事。连贯的叙述。刘博的两部新作可谓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尝试:我们在其中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吴越春秋。
《错位复仇》:欢喜冤家“爽文”背后的历史地理
伍子胥的事迹恐怕是我们今天心目中古代历史上最令人满意的复仇故事了。在这个故事中,无辜受苦的忠良吴奢之子吴渊历经千辛万苦,才成功投奔楚国的主要敌人吴国,进而帮助光公子夺取了吴王的王位。吴国最终攻陷楚国都城郢。伍子胥到处寻找,找到了仇人楚平王的坟墓,挖了坟,鞭打了他的尸体。这种不畏强暴、可报仇的风格,以及历经千辛万苦、最终报仇的传奇故事,确实很符合人类的审美本性,尤其对于现实中经常忍气吞声的读者来说,充满了读书的乐趣,从而成为流传最广的古代故事之一。
伍子胥
刘波并不打算在新书中重读这样一个经典故事。在书的开头,他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伍子胥的复仇故事是后人不断添加细节而形成的。从同时代人写的《左传》,到后来战国初期文学家左丘明写的《国语》,到西汉司马迁写的《史记》,再到《吴越春》东汉的《求》和《越决》这两本书中加入了大量的文学描述,伍子胥的故事就这样形成了。在随后的传播中,这个故事不断演变,加入了许多新的元素。到明末冯梦龙的《东周列国记》出版时,距离春秋末期已经过去了两千多年,伍子胥的复仇故事也算是完整了。已成形。
刘博的书名是他对这个故事的评价:“复仇”本身对于伍子胥来说是不成立的。伍子胥的敌人主要是两个人:在传统美学中扮演“昏王”或“暴君”角色的楚平王,以及在同一美学中扮演“奸臣”或“马屁精”角色的费无忌。然而,当吴军攻入郢都时,楚平王已死多年。导致伍子胥父兄被杀的费无忌,也是楚国其他人所痛恨的阿谀奉承者。他很多年前就被楚人杀掉了,相当于楚国本身。清除了传送门。当罪人有头,债人有主,无知的皇帝和大臣们都死了的时候,所谓“伍子胥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报了大仇”或者“吴国攻楚报吴” 《子虚》从逻辑上看是完全站不住脚的,或者用本书的书名来说,就是一个标准的“错位”。在此基础上,刘勃以《左传》为主要蓝本,讲述了他心目中伍子胥复仇的始末:从楚平王推翻弟弟楚灵王登基到吴军占领楚国郢国都城。此后,他们烧杀抢掠,最终被秦楚联军驱逐。
作者基本上完全无视“明王”、“昏王”、“忠臣”、“奸臣”等传统刻板概念,提出了不同的理解:楚灵王、楚平王并不是自然而然成功的,而是自然而然的。通过非正常手段暴力地采取主动。夺取了王位。他们在巩固权力的过程中,常常会使用不择手段的手段,所以他们需要黑手套来做肮脏的勾当,消灭异己。能够充当黑手套的人,通常不是来自外国,就是出身低贱的本地人。这也是贵族当政的时代,国王垄断权力的唯一途径。楚灵王杀侄立国时,伍举(伍子胥的祖父、伍奢的父亲)扮演了这个角色。当楚平王即位时,费无忌成为了新国王的一个更加高效的黑手套。
在刘勃的诠释中,楚平王早年从未想过自己会登上王位,因此留下了许多被刘勃在书中称为“潦草”的生活痕迹,其中就包括娶了一个楚平王的女儿。蔡国小官,并生子坚。成为楚王后,这些“潦草”的早年生活轨迹也成为他想要抹去的污点。最终,建太子在心腹黑手套费无极的控制下,被排挤而逃。伍子胥的父亲伍奢和弟弟伍尚作为太子嫡系被杀。部分吴氏族人逃往楚国东边的宿敌吴国,其中包括主角吴渊(伍子胥)和一位名叫吴知己的将军。
据笔者根据《左传》了解,伍子胥在帮助光王刺杀吴辽王,成为新一代吴王阖闾方面立下了巨大的功劳,但他并不是率兵征战吴国的将军。前线。伍子胥的战略水平不错,但他更像是一个参谋,具体带兵作战的能力不如他的族人吴植己。在破楚攻郢的战争中,伍子胥几乎没有存在感。他既没有像阖闾的弟弟夫盖那样在战场上决战获胜,也没有挖出坟鞭(楚平王)的尸体。太史公在《史记》的《伍子胥传》中倾注了很多个人感情。他根据民间传说和文学剪报加上这个挖坟鞭尸的故事,很可能与他自身的不公平处境有关。在近代民族主义叙事兴起之前,汉武帝在朝代历史学家眼中几乎就是暴君的代名词。 《史记》也被古代许多政治家、历史学家称为“谗书”。所以,刘博不禁感叹道。他说:“司马迁如果有泉下的知识,也许也会有鞭尸的快感。”
司马迁掘坟鞭尸的复仇故事,在后来的一系列历史文学作品甚至戏剧中,从《吴越春秋》到《东周纪事》,都被添加了更多的元素。 ”,从此伍子胥就被固定了。为求满足的“复仇之神”形象。这个形象越清晰,离历史现实越远,但也越符合人类自然的艺术审美。
作者最后感叹道:“这里没有孤胆英雄,想要表达恩怨情仇,改变国家命运,决定时代走向,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奋斗、奋斗,却依然创造了一段七彩流星如雨的历史,自然,星光之下,有无数白骨楚人,雪花无声落下。”但从更广阔的时间线来看,吴氏进入郢所带来的灾难只是轮回中的一轮。根据目前的考古结果,春秋中期楚国打败宋国后,势力范围逐渐沿淮河、长江向东推进。吴国的作战重点原本就在马鞍山(“姑苏”和“姑苏”可能是古吴方言中的同一个词)——南京江宁至扬州——镇江线上。在楚国的压力下,不得不逐渐东移并南移,首都大致沿着今天的沪宁线迁移,直至进入太湖流域。
正如刘博所说,伍子胥的复仇故事被后人不断加工和丰富,与他原来的事迹相比可谓“错位”。当吴军在楚国境内肆虐时,懦弱的楚平王和谄媚的大臣费无忌早已死去。遭受复仇之祸的人是楚昭王和楚国百姓,而伍子胥根本不认识他们。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吴国在地理上被楚国压制了半个多世纪后,利用楚国内部的矛盾和弱点,一举攻打其都城,也算是一次正当的报复。
吴国在楚国的重压下将统治中心东移、南移的过程,也是逐渐排挤当地越部落生存空间的过程。这是第二本小书《逆行霸主》中讲述的故事。
《逆行霸王》:试图重构吴越争霸历史
《错位的复仇》这本书更多的是对主人公伍子胥的醒悟。原本充满妖娆美丽的“复仇之神”形象变得模糊起来。相比之下,《逆行霸王》对主人公夫差的处理还有另外一个作用:从《吴越春秋》到《东周》的各种文学作品都为我们描绘了夫差。夫差早年是一位励精图治的智者。后期的君主沉迷酒色,信任奸臣。他是一个标准的亡国之王。在刘博的笔下,夫差始终是那个夫差,精力充沛,野心勃勃,希望按照春秋时期的主流游戏规则融入华夏世界。夫差的不断胜利导致失败,并不是因为他变了,而是因为游戏规则和地理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描述方式赋予了夫差一种完全不同于传统审美的另类魅力,也让本书比《错位复仇》更具可读性和综合性。
将吴国的灭亡归咎于西施这个历史上可能不存在的美女,可以说是一种夹杂着“美女惹祸”的颓废思想的老套观念。刘博在书中两处彻底否定了这一观念和西施的事迹。刘勃在谈到吴越和谈时,引用了《国语》中的原话:“请把勾践的女儿赐给君王,将大夫的女儿赐给大夫,将士的女儿赐给士人”。 ”。即使在被迫求和的时候,捐子的越国君臣仍然坚守等级观念。刘博评论道:“如果你把一个民间美女献给武王富察氏,恐怕你不但不高兴,反而会得罪他:你把一个出身如此卑微的女人献给我,是在侮辱我吗? ”刘博在书的最后补充道:“简单来说,历史上并没有灭掉吴国的西施,但是传说中的西施却足以让人忘记吴国的真实历史。” ”。
与《错位复仇》一样,刘勃的《逆行霸王》一书用书名高度凝练地概括了他对武王夫差一生事业的评价:春秋末期,“大国带小国”的传统霸权模式“集体行动”已经过时,因为维持主导地位的经济成本太高。春秋前期至中期,大部分小国基本被吞并,剩下的诸侯国要么规模较大,要么位居各大势力之列。同样由于成本问题,以灭国扩疆为目的的大规模战争此时在大中诸侯国中仍难以成为主流。因此,以金为代表的中原列强早已失去了争霸的兴趣。然而,来自“蛮夷”之地的武王夫差,依然孜孜不倦地追求着中原地区略显过时的霸主之位,这就是笔者所说的“逆行”。在中原腐朽的中国传统国家眼中,夫差作为一个野蛮人,努力按照华夏霸主的行为规范和标准来要求自己。因此,他时而扮演礼仪卫士,表现略显夸张,时而扮演暴力野蛮人,随时在两种模式之间切换。
以此基调为基础,刘博对比参考了《左传》、《国语》、《清华简》、《史记》等著作,并续写了《流离失所》一书,对早期的地缘政治进行了分析。岳的历史。推测减少:既然晋国可以支持楚国侧后方的一个吴国,那么楚国也可以支持一个吴国后方的盟友来对抗已成气候的吴国。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越国登上了历史舞台,成为吴国的眼中钉。
除了西施的存在本身基本被否认之外,刘勃还对更多传奇故事进行了研究和推测:吴越议和时,勾践只是有条件投降。这也是当时战败诸侯国的常见做法,灭国并不是主流。关键是和谈前后勾践仍然拥有相当的实力。早期的记载中并没有他作为奴隶入吴的记载。这些都是五百年后对《吴越春秋》等作品的文学再创作。后世文学再创作的最大受益者范蠡,在《左传》和《国语·乐语》中根本没有出现。在《国语·吴语》中,他只是在灭吴的最后阶段以普通将军的身份出现,尚未完成。在执行军事任务时,夫差突破了防线。在《岳公传》中,范蠡只以文官身份被提及过一次。但在《国语:越国》中,范蠡成为越国灭吴的核心人物,从战略规划到具体执行都是绝对的主角。但对比其他口径的记载后,刘博认为,这只是一个充满纵横家风格的“好故事”:以范蠡为绝对中心,并加入勾践入吴为奴等元素,为第一次,但叙述与相互印证的历史数据完全分离。
解读古代文明世界与“野蛮人”边境地区的半野蛮半文明政权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有限的记录往往来自周围更文明的政权。一方面,这些记录带有文明世界以自我为中心的优越感。另一方面,他们又无法正确解读很多事情:无论是关于这些半文明政权统治者的行为逻辑,还是他们周围更加野蛮的对手的细节,都充满了难以理解的神秘色彩。文明世界的历史学家。以弗兰克·李·霍尔特为代表的当代欧美古典学者倾向于通过实际操作中的地缘政治形势来确定主线并进行分析。作为一个文学出身的作家,刘博在面对类似的解读时,就展现了自己的历史才华,可以说是与大家不谋而合。
在刘博的解读下,吴越争霸是晋楚中原斗争的次要阶段的延伸。它的地缘政治性质大大增强,而其传奇性质则被最小化。除了东面茫茫大海之外,吴国在夫差中后期就已被三面围困:北边是齐国,在夫差争夺中被吴国击败。霸权并与他为敌;西边是宿敌楚国;南边是表面上已经投降的越国。曾经一路支持吴国的晋国,名义上仍然是吴国的盟友,但夫差却热衷于称霸中原。双方本质上是竞争对手,在黄池联盟中处于战争边缘。就连夹在列强之间的宋、鲁、泗上等小国,也未必对吴国这位新霸主抱有好感。 《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记载,越王勾践灭吴时,“将吴侵之地归还于宋,距鲁斯以东数百里”。可见,与齐桓公、晋文公这样的霸主相比,夫差的吴国要多得多。称霸后,需要割让大片土地作为小国的保护费。
作为一个新崛起的新贵国家,面对楚国不断威胁上游国家、后方越国又难以彻底消灭的严峻地缘形势,吴国几乎没有办法。作为一个向往中国的蛮族君主,夫差逆时而行,妄图称霸,加剧了内忧外患的爆发。整个华夏世界陷入了只有敌人没有盟友的悲惨境地,最终他死了,国家灭亡了。这样矛盾的夫差形象,比“早年奋发图强,沉迷于酒色,最终失败”的寓言式主人公,不仅更具魅力,也更具有逻辑性的历史真实性。
从这个角度来看,刘勃拼凑出的吴越争霸史,堪称一幅绝佳的历史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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