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人们提到创伤状态时,霸权总是在起作用。” ——温迪·布朗
由方力执导并制作的纪录片《里斯本丸号沉没》上映40多天以来,票房已超过4300万。尽管影片档期和观影人数都十分有限,但《里斯本丸号沉没》的口碑却不断高涨,豆瓣评分高达9.3,不少不吝点赞的观众称其为“最好看的电影”。年度国产电影”。 9月下旬,该片荣获第11届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金丝路奖”,并将代表中国内地角逐第97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国际影片”奖。
正如电影《八百人》中四行仓库之战改编的电影,让淞沪之战的细节走进了大众的视野,《里斯本丸号沉没》也让更多的人了解了这段往事82年前的事件。 1942年秋,1800多名驻香港的英国战俘被押上“里斯本丸”号货轮前往日本。由于日军无视日内瓦公约,没有悬挂任何表明运送战俘的旗帜或标志,该船在东极岛海域被美国潜艇“鲈鱼”号发射的鱼雷击中。从里斯本丸号遭到袭击到最终沉没的25小时内,船上的日本警卫试图用木板和帆布将战俘封在船舱内,然后对盟军战俘进行扫射和屠杀。突破了,跳进了海里。危急时刻,舟山庙子湖、青浜岛等约200名渔民冒着生命危险,划着舢板出海解救三四百名战俘,为他们提供食物、衣物和临时住所。据统计,这场灾难中有800多名英国士兵被埋在海底。
1942 年 10 月 20 日,美国海军上校约翰逊根据幸存者的描述绘制的铅笔素描《里斯本丸号在中国海的沉没》
《里斯本丸号的沉没》以制作团队的活动为线索,串联起一个试图利用多媒体技术整理历史文物的当代故事。影片中,事件与目击者及其家人的个人记忆交替呈现。历史真实的超强感染力和震撼的视听表现力也赢得了观众对影片价值和完成度的高度认可。
然而很少有评论家注意到,《里斯本丸号沉没》触及了国产电影中极为罕见的主题——讲述和安慰外国人的历史创伤。在这个文化项目的掌控下,电影本身的制作过程,以及影院反馈和现实效果,都体现在与国际历史直接对话的跨文化实践中。
我们不妨尝尝其中的得与失。
一
《里斯本丸号沉没》的故事主线是导演方力全球寻找沉船事件的目击者和物证。为了聆听当事人及其亲属的故事,影片制作团队在英国主流媒体投放大量寻人广告,走遍大大小小的城镇,采访了百余位被俘英军士兵的后人,从中挖掘出许多感人肺腑的故事。有深度的故事。
梁素芹与约翰韦弗的感人爱情就是一个例子。影片上映后,在民间的积极行动下,我们得知这个女孩的名字叫梁秀金,这也是约翰亲切地称她为“金子”的原因。两人相爱并于1940年登记结婚。约翰在一封家信中提到,秀进因为这段跨国婚姻而受到家人的不容忍,他发誓不会离开她。但不久之后,驻港英军投降,约翰被俘,最终死在“里斯本丸”号上。面对领事馆带来的坏消息,秀金高义选择将养老金留给约翰在英国的家人。在镜头下,约翰的侄女们展示了褪色的信件和家里的黑白照片,她们将这些作为这段友谊的珍贵见证。
父亲临行前留下的布娃娃、哥哥寄来的最后一封信、放着爱人照片的眼镜框、《里斯本丸号沉没》中的文物旋转门,都投射出羁绊。亲人和家庭的破碎,触动着人们的心。 。此外,一些战俘从战争中归来,由于严重的心理问题而无法像往常一样生活。我们更加能理解战争给每个家庭带来的痛苦和创伤。影片制作团队拆解了宏大叙事,将历史还原到微观的个人和家庭:一个平凡幸福的人因为卷入战争而成为历史悲剧的受害者。 《里斯本丸号沉没》描绘了无数英国家庭,剥离了沉船事件中演员的历史和政治特征,让他们回归到原来的个体生存和情感纽带,从而引发观众对普遍处境的深刻共情。 。
然而,在感动的同时,鉴于影片“揭示历史真相”的主打口号,或许我们可以进一步问:个人的感悟积累和沉船的整个故事是我们能找到的唯一真相吗?里斯本丸号的沉没只能通过创伤的讲述来重建吗?这个创伤叙述有什么问题吗?
刘鹤在《帝国的话语政治》中指出了“殖民统治的创伤性话语”。英国传教士和帝国官员建立了汉字“野蛮人”与英文单词“barbarian”的互译关系。他们在“野蛮人”二字中看到了自己辱骂外国野蛮人的镜像,感到受到了侮辱。鸦片战争前后,这种对保护荣誉的痴迷被用作使军事侵略合法化的工具。英国人受辱的创伤性话语排除了特定的历史背景,诉诸了共同的情感。其影响力超越了时空,使大清王朝的嚣张形象深入人心。在书中的另一章中,作者还认为,19世纪国际自然法的道德含义并没有为清政府的外交带来正义,而看似普遍主义的道德诸如“人权”话语实际上反映了可通约性的局限性。 。
刘鹤着,杨丽华译:《帝国的话语政治:从近代中西冲突看现代世界秩序的形成》,生活·阅读·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
上述引述并不是为了证明《里斯本丸号沉没》的创伤性叙事符合某种帝国主义阴谋,而是提醒观众,虽然人道主义是底层逻辑,但影片的创伤性叙事可能承载着不易察觉的霸权——《里斯本丸号沉没》叙事创伤的方式不仅否定了特定的历史判断,也让叙事主体的声音掩盖了其他沉默的存在。
影片通过隐藏事件历史坐标的特殊性,聚焦普通家庭的情感创伤,排除殖民主义的批判维度,无形中将英帝国国际秩序理性化、自然化。将沉船事件定位为综合因素造成的“悲剧”,仿佛战俘的命运就是命运;制作组追求客观真实的多声音效果,加入了美国和日本参与者的“证词”,但这些声音的并置更像是一场展现个体脆弱性的心理咨询,而不是法庭审判;人们试图寻找一个恶棍来承担事故责任,却掩盖了伤害的加害者——日本法西斯蔑视和剥削俘虏生命的“死亡政治”。
由于对创伤的再现,影片并没有向我们解释里斯本丸号沉没的大背景,而是将其作用限制在聆听和复述个人经历。我们跟随影片走进历史场景,却发现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看,所有讲述创伤的孤立个体都是同质的受害者。拒绝展示事件的背景和相互关联性就等于拒绝为事件赋予特殊含义。
正是因为缺乏具体意义,后人的寄托和纪念无法嵌入当事人的集体历史记忆中。这种情况在沉船现场的告别仪式上表现得尤为明显。创伤性的叙述将海难的起因和渔民的救援行动变成了血缘和家庭纽带的背景。与家人的真实表达相反,两位幸存的退伍军人丹尼斯·莫利和威廉·贝内菲尔德传达了更具体、更充分的现实。他们的整体叙述和长久以来的见解包含了战争的创伤和普遍苦难的深刻体验。
二
用导演的话来说,《里斯本丸号沉没》终于“兑现了对2000多个家庭的承诺”。然而,对创伤状态叙述的垄断是否挤压了其他相关群体的话语权?我们把目光转向舟山渔民。制作组拜访了救援者林阿根,并对当年的救援过程进行了现场调查。但影片的时间限制影响了渔民叙事的层次感和丰富性。另一方面,《里斯本丸号沉没》将叙事重点放在英国士兵身上,这难免引发对中国观众集体记忆去主体化的担忧。
本世纪初,英国学者托尼·班纳姆通过田野调查、访谈和档案研究,撰写了《里斯本丸号沉没:英国被遗忘的战时悲剧》一书; 80年来,BBC、陆军博物馆、帝国战争博物馆等地也保存了大量相关文字、音频图像和实物资料。得益于英国完善的档案体系和口述历史机制,许多“证词”被保存下来并进入专业历史学家的历史书写中。电影《里斯本丸号沉没》完全遵循了这条搜集考证历史事实的研究路线,并特意将电影的标题设计成与上述专着一致(这一点值得注意,因为该事件是在中文中进行的)上下文 以下一般称为“‘里斯本丸’沉船事件”,或者更主观的“‘里斯本丸’救援事件”)。电影制作团队找到了更精确的沉船位置,并开始为纪录片项目更大规模地寻找和聚集相关人员,丰富现有的历史叙事。
在影片展现的沉船最后一幕中,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中方细节的缺失,因为影片并没有花太多的力气去还原沉船过程,讲述士兵们的创伤来呈现具体的救援过程。抗战时期渔民的处境和经历。生活条件。 《里斯本丸号沉没》匆匆讲述了许多观众期待知道的历史事实,比如岛上的医疗和对外通讯,以及三名获救英国人从上海万里转移到重庆等。
正是这种缺乏,误导了网络舆论,开始争论这部电影是否支持英国殖民主义者,进而争论中国人是否应该伸出援助之手。尽管反法西斯联盟最终往往会达成积极的结论,但这种思路在国际政治话语中仍然掩盖了渔民本身的动机。
事实上,自里斯本丸号沉没以来,中国政府、人民、学者和媒体就不允许人民的这一英雄壮举被埋葬。 “里斯本丸”号救援事件曾是当地旅游业新世纪初的重点发展项目。当地政府在政府支持下成立了相关历史文化开发公司和历史研究协会。 20年来,浙江、舟山当地媒体对这一历史事件进行了不同形式的视觉呈现。为纪念“里斯本丸”号救援事件60周年,邮政部门还发行了纪念邮政信封。 2009年,位于东极岛的“里斯本丸”沉船事件纪念馆向游客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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