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收获》杂志编辑吴越的著作《我们必须写关于我们——写作改变的生活》。吴樾采访韩江,请她分享《玄绿》、《素食》等作品的创作故事。
《我们必须写关于我们的事——写作改变生活》一书封面
《我们必须写关于我们——写作改变的生活》是《收获》杂志主编吴越对近十年来文学写作领域的深度访谈、讨论和非虚构叙事合集。年。本书分为五个部分。前四部分包括对中国当代青年作家、文学人物、外国文学大师、非小说类作家的一对一采访和评论。最后一部分是作者自己的非小说类写作尝试。
与韩国流行文化相比,韩国文学表现出完全不同的气质。 “无论从普遍性还是历史性的角度来看,韩国文学都是一种‘升华痛苦’的文学。”吴越通过阅读和采访,以记者的务实和严谨描述了时代的进步和韩国作家的个人发展。成长过程中发生的转变,勾勒出一幅流动与行走的变化图景。通过记录不同的故事和人物,本书也试图为时代留下个人视角的声音和台词。
五岳
残酷的花:韩国当代文学印象
2013年冬季,以首尔为半径的文学发现
起源
2013年底,在上海,一次中韩女作家交流活动上,与韩国文学翻译院女院长交谈时,我微微感叹:韩国流行文化、娱乐明星和影视作品已经渗透到中国,但为什么是在中国呢?几乎没有韩国现当代小说?她很感兴趣,回来后她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询问我是否有兴趣去韩国。我回复邮件说:在韩国作家中,我只知道诗人高恩。如果我能采访他,我就会来。除了高银之外,我想采访的候选人还包括:70、80年代出生的代表性作家、影视编剧、以及能为我梳理韩国文学史的学者。
2013年12月10日,我揣着这份访问名单,踏上了韩国当代文学之旅:
柯寅,诗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
2005年立香文学奖获得者、作家韩江;
2009年李想文学奖获得者、作家金秀秀;
千明宽,作家、电影编剧,第十届文学村小说奖获得者;
余灿吉,西江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教授。
宣路
这是我第二次来首尔。 2008年5月,应Hi!首尔节期间,我和上海的几位媒体同事在这座城市度过了一周。当时,这座汉江上的城市刚从“首尔”更名为“首尔”。我觉得它正处于某种转变过程中。在外人看来,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轻盈,极其明亮的美丽。华丽的。正如大韩航空的主题色一样,高亮度、高纯度的天蓝色,独特而令人难忘。与浓烈而传统的国旗颜色相比,这种甜美可人的“糖果色”和“马卡龙色”似乎象征着当代韩国人摆脱历史包袱的愿望。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抵达当天深夜,窗外飘着雪花。我蜷缩在被子下看一本叫《玄路》的小说——实际上是韩国文学学院提供的一叠打字稿。
《玄录》封面
当我读到的时候,我所在的小房间在冬天变成了冻土下的洞穴。
《玄炉》有两个主题:关于“玄炉”的传说和一个叫“风筝谷”的山村的故事。
传说中的黑鹿是一种生活在地下深处岩石缝隙中的奇幻动物。它用角照明,依靠锋利的牙齿吃石头。它的梦想是到地面上去看看太阳。然而,当它以角和牙齿为保证,看向太阳的那一刻,却化成了一滩泪水。
“风筝谷”是一个山村,冬天放飞的纸鸢终于飞下来了。当冬天掉落的纸鸢全部被点燃时,那个山村的春天就开始了。
小说有四个主要人物:一贤,出生于江原道丰谷矿工的女儿。她失去了部分记忆。她的美貌、容貌和行为都让人意想不到,总是无缘无故地逃跑,就像一株没有根、没有果的植物;她是偶然被收留的。爱上一弦的杂志女记者仁英;仁英的师弟明润,热爱逸仙;人影的采访对象张宗旭是一位主要拍摄煤矿的摄影师。在寻找突然逃跑的一弦的过程中,四人结成了一条线索,追寻着埋藏的悬念,却跌入了自己的深渊,揭露了童年或家族历史的深刻创伤……
回想起来,我想起了小说家的名字:韩江。
韩江
《玄录》是韩江的第一部小说,它已经显露出作家的文学气质:淡雅而又厚重,敏感而又扎实。它让我一睹韩国文学的残酷、美丽和深度,就像一朵慢慢开放的花朵。
深夜站在窗前,看着白雪覆盖的城市,我意识到韩国人不可能完全“减负”。他们将痛苦和沉重埋藏在文学的表面之下。
“人就像玄禄一样,都想走出黑暗,找到光明。”
两天后,当我在江南区一家充满晨光的咖啡馆里与韩江坐在一起聊天时,她笑了。这位1970年出生的作家身材修长,身材高大。脱掉浅色西装后,他一身黑衣。他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时尚的环形手表。他说话轻声细语,眼神温柔。小女孩害羞又困惑。她笑起来,鼻子微皱,及耳的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她特别青春可爱。
与她的外表不相称的是,她独自走入历史深处的实力。
1980年1月,韩江一家从光州搬到了首尔(当时称首尔),恰逢当年5月爆发的“光州事件”——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事件。这是一次迟来的面对面的邂逅,因为在她后来的文学生涯中,她宿命地追寻着与童年之地息息相关的悲剧,也思考着人类是否可以彻底放弃暴力。这种重燃的冲动不仅给了她写作的动力,也不断地制造困难。
当时,韩江正沉浸在自己的第六部小说《少年来了》(这部小说后来获得2014年韩国万海文学奖)的创作中。遇见我就像一只黑鹿从地里出来晒太阳。
《少年来了》封面
吴越:您是如何进入文学界的?
韩江:20世纪90年代是独裁和军事统治的结束。从此,韩国文坛就不再有宏观社会题材的作品了。作家和读者更加注重探索内心世界。一些个人的东西。 1993年,出版《红锚》,进入文坛。我被认为是第一代从“揭露社会的作家”的痴迷中解放出来的作家。当时涌现出许多青年作家。
吴越:1988年汉城奥运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韩江:当时我正在补习班读书,火炬在窗边传递。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很糟糕。
吴越:你父亲也是一位作家。您如何看待第二代作家的身份?
韩江:我开始发表作品的时候才二十多岁。那时候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是谁的女儿。我自己也忍不住提一下。现在我从事创作已经20多年了,我现在可以坦白地说出我是谁,我的父亲是谁。这是一个非常感人、非常人性化、美妙的事实。其实我觉得迄今为止最幸运的就是我的父亲是一名作家,所以我小时候能够读很多书,并且读得津津有味。读书是我童年唯一的乐趣。
吴越:您对您的父辈和上一代作家的作品有何看法?
韩江:可以说,两代人写的小说是完全不同的。主题不重叠,类型不一致,关心的东西不同。不过,我并不会刻意区分代际作家,因为我觉得只要和国内作家一起写,我就是其中之一。
吴樾:《玄绿》的美丽和悲伤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传说是韩国本土的吗?
韩江:这个故事可能来自中国。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在阿根廷作家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想象中的动物》一书中。书中写道,为了从地底下到地面上见到太阳,这只鹿将自己的蹄子和牙齿交给了人们,承诺不会伤害人,但它一到地面就融化了。融化后,变成了一滩泪水,是我加上去的。当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我读到了这个故事。当我二十五岁的时候,我想写一个关于煤矿的故事,我当时就想把这个传说写进去。二十八岁时,写下《玄录》。
博尔赫斯
吴越:评论家说你拯救了《故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韩江:我写《玄录》的时候,也写了煤矿里的生活,写了人们的痛苦。我想两者都做,所以我的故事自然就形成了。虽然这个故事是关于煤矿的,但实际上人物一贤、仁英以及背后的摄影师都生活在地下,想要寻找光明。因此,标题是“Hyunlu”,在韩国是黑鹿的意思。我们人类就像玄鹿一样,都想走出黑暗的地方去寻找光明。
吴越:你怎么看待小说中的爱情关系?
韩江:男女之爱是人类的基本条件。男女之间也可以存在友谊,用平静的心态才能维持友谊。不过,我写小说不讨论爱情,而是讨论“人是什么”这个主题。人类的情感是非常复杂的东西。我只是想把复杂的感情细腻地表达出来。小说中的人物都有着紧迫的孤独、怜悯和情感,彼此的经历也有差异。
吴越:围绕“人是什么?”这一主题,您有什么见解可以与我们分享吗?
韩江:我写作的主题确实是从广阔的角度看“人是什么”。现在我每次写小说都会不断地思考这个主题并问自己这个问题。我写《玄录》的时候就想,人是什么?人类和玄禄是同一个存在吗?当我写第二部小说《你冰冷的手》时,我问自己一个问题:人是什么?什么是人脸?人的脸是面具吗?是因为人们生活在面具之下才感到孤独吗?当我写第三部小说《素食者》的时候,我就在思考人是否能够彻底消除暴力,是否能够在没有暴力的情况下生存。我现在正在写我的第六本小说《男孩来了》来提出这个问题。
吴越:你是怎么想出这样一个“妻子”形象来写《素食者》的?
韩江:《素食》的灵感来自于韩国作家李想笔记中的一句话:“我认为只有人类才是(真正的)植物”。我常常莫名其妙地想起这句话。在此之前,我写过一篇短篇小说《植物妻》,讲的是一个女人逐渐变成植物的故事。这是我迄今为止写得最仔细的短篇小说。后来,当我重读我的小说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必须再次写一下这个形象。于是,果然,我继续写了一篇长篇小说《素食者》。
「素食」
吴樾:写小说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内心真正的需要?
韩江:我的心需要它。我喜欢写长篇小说,每篇小说通常需要一到三年的时间才能写完。我觉得我的生活属于小说。我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责任感。写第一部小说《玄录》是比较困难的。收集信息很辛苦,但也是我第一次学到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保持平衡的经验。写长篇小说的麻烦在于经济影响比较大。一篇短篇小说一般一个月就能完成,对生活没有影响。然而,写长篇小说却没有收入。最难的就是让自己沉浸其中。到最后,你还是要把它完成。这个过程让人感觉很累。尽管我已经写了第六本小说,但它还是一样。我觉得每天写作也是一场与生活的斗争。但我对此无能为力。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与人交往。我只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我的写作和生活。
吴越:你参加过爱荷华写作营。在各国作家的交流中,您认为自己代表了韩国文学的哪些方面?
韩江:1998年我参加了美国爱荷华写作项目,当时好像没有和我同时期的中国作家,但有来自18个国家的20位作家。我不觉得我是在代表韩国进行交流。和其他国家的作家打交道时,我的感觉是,搞文学的人都很相似,共同点多于差异点。我想我只是跑过去确认了我们有很多相似之处。
此次采访三年后,2016年5月17日凌晨5点,46岁的韩国女作家韩江荣获2016年布克国际奖,成为首位获此殊荣的韩国作家。
韩江(右)获得布克奖
布克奖创立于1968年,旨在提高公众对严肃小说的关注。经过数十年的运作,其声望已超过英国其他大大小小的200多个文学奖项,被认为是当代英语小说界的最高奖项,也是世界文坛最具影响力的文学奖项之一。获得布克奖后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有奈保尔、库切、艾丽丝·门罗、威廉·戈尔丁、纳丁·戈迪默等众多。布克奖获奖作品中,中国读者比较熟悉的有《传奇》、《圆周率的一生》、《耻辱》、《英国病人》、《末日》和《辛德勒方舟》(改编)电影《辛德勒》)。列表”)等。
布克国际文学奖是布克奖主办方于2005年设立的文学奖项,是布克奖的补充,旨在奖励在小说创作方面取得杰出成就的作家。无论哪个国家,世界上所有用英语写作的作家或作品被翻译成英文的在世作家都有资格获得该奖项。在评选过程中,将考虑候选人的所有作品,而不是特定作品。评选每两年举行一次,奖金为6万英镑(约合人民币59万元)。
韩国文学的崛起或许从韩江获奖那一刻起就加速了。
评论(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