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即将结束,相比春节,关于县城的讨论量明显要低很多。回来的路上,老婆开玩笑说:可能是大家都出去玩了,没时间回县城。
这个假期我们是在妻子的家乡,湖南十八线的一个小县城度过的。这段时间,我们参观了网红景点,住了网红酒店,体验了县城的日常生活:去早市买菜、露营、散步、打麻将。我们甚至花了一天时间去了当地最有钱人的小镇Citywalk。
我从一个游客和当地人的角度,看到了县城的繁荣,也看到了繁荣背后的另一面。
1、网红酒店
“我想永远住在这里!”
当他第一次看到这家酒店时,儿子惊呼道。这是他用来表达对一个地方最高程度的热爱的常用表达方式。
酒店真的很不错,建在山顶上,四面环山。大堂挂满了象征酒店地位的各种标志,甚至最近还在这里召开了当地非常重要的会议。
第一晚我们住的是太空舱,也是这家酒店最新的网红项目。一晚800多块钱,老婆家人才通过关系订的。房间的阳台是观景台。你可以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远处山上的云彩起落。阳台下面的山路上还有据说是瑞士风格的小火车。
县域旅游发展到如此程度,让我这个外地女婿感到惊讶。我很少发朋友圈,但这两天还是忍不住发照片和感想。
酒店所在的村庄是当地的高山茶产区,也算是一个风景区。有机意味着远离城市地区。那天我们从县城开车花了近2个小时才到达。山路崎岖不平,几个晕车的朋友好几次靠边停车休息,才勉强走完路。
所有旅行、旅行的疲劳在我们看到太空舱后都烟消云散了。一行人每人都拿到了一张房卡,有的房间甚至还有麻将桌。来湖南度假,打麻将是必不可少的活动。第一天晚上,我们大人打麻将,孩子们看电视、吃零食。可以说是玩得很开心。
第二天早上问题开始出现。
因为去过老婆老家的一些景点,所以对早餐没有抱太高的期望。出发前,一家人还在商量要不要带面包和牛奶上山,以免早餐不好吃。最后的结论是不带,因为这么贵的酒店,没有理由像农家乐那样做早餐。根据以往的经验,农家的早餐一般是一碗面条加鸡蛋。
事实证明,我们错了。酒店的早餐连农家乐都不如。
姿势还是够的。早餐在酒店一楼几百平米的大堂,有十几张大圆桌和自助餐。看看结果:瘦的只有甜豆浆和白粥。剩下的就是主食了,有红薯、糯米炒饭和炒米粉,还有两种看起来像是速冻的包子。
唯一的蛋白质是煮鸡蛋。
不幸的是它很臭。我儿媳妇连开三家也没能幸免。我们继续剥,每桌只剥了一个好鸡蛋。
我向服务员反映了此事,但对方却表现得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我又问服务员要不要面,得到的答复是:没有。 儿媳妇指着邻桌吃面和菜的人继续问。服务员无奈回答:要面条的话10元一碗。
一碗素面,几乎没有汤。服务员拿过来的时候,附带了一个支付码,大意就是付钱送。不过,酒店显然不太愿意做这个生意。后来,当像我们这样的迟到者要求更多的面条时,我们得到的答复是:卖完了。
另一位抗议早餐的人是一位看上去60多岁的老人。当地人习惯称他们为“老革命者”。老人端起一盘剥好的鸡蛋,向服务员抱怨。他自然是用拳头捶打棉花。另有一家人选择早餐后退房。他们原本订了两晚,决定提前离开。
“孩子们没什么可做的,”女主人在门口对我们说。他们是被网上种草,特地开车来这里玩的外地游客。本来看到的资料说这里有一个恒温游泳池,结果发现并没有开放。在气温只有十几度的山区,没有恒温系统的游泳池只是一个摆设。
后来散步爬到后山,发现这里原来有一些高山游乐设施,有丛林滑索、玻璃栈道、高空秋千等。然而,设备已经生锈了。我看了一下一台设备的生产日期,写的是2020年11月。1月18日。这么大的设备要运到这么偏僻的山上,竟然这么仓促,当初投资这个项目的老板一定是心痛不已。
景区内各种设施年久失修
第二天晚上的住宿情况更糟。
我们搬到了普通房间,晚上发现房间里没有暖气。大家开始寻找服务员,经过一番争执,才同意修理。服务员说要一个多小时。经常出山下乡的老婆,干脆关了空调,向前台要了加被子,就睡得很安稳了。但打开空调等待暖风的小伙伴却一整晚都被冷风吹着。
我瞬间理解了那位外国游客住一晚就匆匆离开的意思。如果我是他们,我会开车几个小时去住一家网红酒店,却经历了各种经历,感觉背后被捅了一刀。我会被骂,再也不会回来了。
2. 富人之城
我在“富人城”荃新天地时也体会过这种类似表面繁荣的感觉。
县城的高铁站并不是建在县城,而是建在最有钱人的小镇上。当地人开玩笑说,这是为了帮助镇上的有钱人重返家乡。
这个小镇的人们垄断了全国90%以上的打字复印业务。我儿媳妇有一个高中校友,他来自这个小镇。她在北京开了一家店,早年在北京买了房子,送孩子上国际学校,在家乡建了一座河边别墅。他的一个亲戚也是同行,在广州开了一家店。这几年,他用开店赚的钱投资了一个虚拟货币矿场,早就实现了财务自由。
一走出高铁站,我就能感受到当地人对这些商人的尊重。
沿途随处可见“中国文音镇”的标语。我和老婆开玩笑:我不想带你看县城,就像“中国义乌”的口号一样有底气。
穿过小镇时,路边的乡村小别墅建得漂亮,让儿子趴在车窗边看着它们:“爸爸,我们买这个吧。” “这个也行。”
碰巧我妻子有一个表弟在城里工作。放假期间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带我们游览了小镇。
我们先来看看豪华的。例如,镇上最好的幼儿园每学期费用在1万多元。它看起来就像一座迷你城堡。表弟说,这是一所全日制幼儿园,孩子们一般都直接住在学校。估计父母在外做生意,担心把孩子留给老人。
河边的一排别墅,在县里人口中也有些名气。果然位置极佳,开门见山,山下有一条浅河,屋后还有稻田。房子有新有旧,但看上去都很宏伟。不过,整个别墅区似乎人气并不高,很多门都关着。看起来没有人在那里呆很长时间。门口坐着一些老人,他们肯定是留下来了。
“年底就热闹起来了,”我表弟说。每年春节前后这里的宴席络绎不绝,大家都在庆祝自己的生日。
“春节不可能大家都在同一个地方过生日啊!”我很纳闷,表弟笑着回答:什么时候不重要,重要的是收到压岁钱。春节期间送上万元的礼物在这里很正常。村里举行宴会时,都会邀请人们到院子里做饭。日子好的时候,大家都很忙。筹办酒席的村主只能匆匆应付,吃酒席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时一顿午餐是三个人一起吃。四场比赛,没有人能够追求细节。
那天我遇到了村里一个酿酒的人。
镇上有很多和县城差不多的配套设施:30多层的电梯、茶汉堡店、金器店、连锁小吃店等等。连我儿媳妇都说,当她生活在家乡,县城和乡镇之间的商业设施方面还存在障碍,但现在明显均匀了很多。
小镇内一系列商业设施
这些生意的繁荣,得益于当地老百姓的钱包鼓鼓。听表弟说,这些在外面做生意的人,资产少则几百万元,多则上千万元。这让我感觉就像我在菜市场逛的时候,路边的老太太头上都顶着数字一样。这个有一个七位数字,那个可能有一个八位数字。
这群围在一起打牌的老男女大概都有一个小目标。
然而,该镇的实际财务状况并不理想。这里自然条件不够好,农民田间收入有限,当地缺乏支柱产业。表弟提到,该镇前几年靠土地收入还债,现在在全县排名垫底。
这些商人虽然富有,但他们的公司在外地,无法给小镇带来直接的税收。他们只能靠消费。
“商人也很务实,你和他谈回馈家乡,他和你谈投资回报。”
表弟感叹镇上的教育没有进步。此前他曾呼吁捐款,但效果并不理想。目前,一个村只有一对兄弟坚持每年向村里投资100万建设家乡。但这样的人物在镇上太少见了。
不过,近年来,该镇也努力参与产业链,如举办展会等方式吸引当地成交,并推出相关政策吸引印刷老板回乡开公司。我在小镇上看到,街道两旁的一些招牌是某印刷设备公司的招牌。
当天的最后一站是镇政府。表弟说连门口墙上的裂缝都是近几年才粉刷过的。作为一名工作近10年的基层公务员,他目前的工资只有4000元出头。他平时依靠父亲的赡养来维持家庭生活。因为他有两个儿子,而且孩子还小,所以他的妻子只能全职照顾他们。
镇政府大楼
镇政府大楼紧挨着居民楼,庭院也是居民的日光浴场所。
3. 县城AB侧
“这地方怎么像个小县城啊?和我老家比起来,绝对是市级规模的了。”
几年前,一位东北朋友和我们一起来这里过国庆假期,表达了这样的感慨。这里有超过150万活跃消费人口。这里早就有沃尔玛超市了,现在高楼林立,肯德基、必胜客、瑞幸咖啡都有。县境内有资江。沿河风景区绵延数公里。绿化非常棒。天气好的时候,县里的年轻人都会在这里露营。
即使在国庆假期,我也看到人们在河里游泳,这让我感到轻松。恍惚间,我看到了今年夏天北京野泳流行时的盛况。
这里的生活氛围很好,早餐品种丰富,从面条到各种小吃,味道也不错。早市有最新鲜的时令蔬菜,甚至还有活鸡、活鸭和各种水产品。儿子每次去逛街,都要蹲下来和他们“聊天”。
傍晚时分,人们陆续开始外出散步。沿河风景区内,人们载歌载舞。孩子们可以打篮球、玩气枪。我什至看到有人穿着得体的衣服站在河边拉小提琴。
舒适的自然环境、成熟的商业设施、优质的教育……这些因素加在一起,让这个县城看起来非常适合生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这里的活力:堵车,热门餐厅排队。这些景象在我的家乡——河北唐山古冶区——一个曾经繁荣但现在资源枯竭的地方很难再看到了。
国庆前夕,当地一条古街挂起了灯笼。国庆假期这里人山人海,我们却躲在山里。
如果只看表面,这个地方其实很符合人们对大城市县城的向往。但在我看来,如果没有“基础”作为表面繁荣的基础,我们其实应该警惕。
在过去几年房地产的快速发展中,地方政府、房地产上下游、甚至购房者都从中受益。包括我儿媳家乡在内的县城近年来发生了重大变化,很大程度上也从中受益。
几年前,我们从长沙经高速公路返回县城。当我们快到出口的时候,我看到远处有一群高楼大厦。我印象很深。
这些二十、三十层的房子遍布县城各处。其中不少是优质楼盘,比如注重生态理念的4.0洋房。它们聚集在资江沿岸,是真正的江景房。至今,县城内仍有不少高层建筑在建。
这个假期,儿媳妇差点被姐姐拉着陪她看房,她却带回了同学聚会的消息:一位已经成为房产主的同学建议,如果不是急需的,可以先等。因为全县的住房存量已经达到了6000套,这是历史最高水平。过去,县城一栋新楼盘开盘,70%至80%会立即售出。但现在不再了。
看房子的安排刚刚从我们的假期行程中划掉了。
但对于县城来说,答案却没有那么简单。
当房地产行业无法持续提供如此规模的红利时,是否还有其他支柱产业可持续发展,决定着当地经济活力的前景。目前,这种转变可能仍在进行中。
我妻子的家乡县里确实有旅游项目,但大部分都在周边的乡镇和村庄。仅仅依靠这几个仅在省内有名的风景名胜区,显然很难支撑起一个150万人口的大县。
我们再看看消费。
从我这几年在县城参加的聚会来看,稍微高档一点的酒店基本都是包间。大堂里的桌子很少或根本没有。这说明当地餐饮消费模式以商务娱乐为主,个人消费较少。但近年来,涉及体制内人员的商务宴请进一步受到限制。再加上商业活力降低,相应的娱乐活动也会减少。对于餐馆老板来说,生意可能比较难做。
表弟带我们去Citywalk小镇的那天,我们在当地最著名的餐厅吃了午餐。表弟说以前我们在那里办过正式的宴会,后来不准了。当天中午,酒店整个二楼空无一人。我们直接进了三楼的包间。
商业活力的下降还体现在一些体制内官员的冰箱上。
放假的时候,去体制内亲戚家吃饭,发现他的酒柜质量明显下降了。同样,冰箱里冷冻的本地鸡、鸭、猪肉也没有我前几次看到的那么饱满。这些当地的商品通常是其他人赠送的,或者作为请求服务,或者作为感谢。不花一分钱就能吃到优质的当地菜肴,曾是县里的鄙视链之首。这位亲戚的地位并没有降低,但是他收到的礼物却少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需要和他打交道的人少了。
县域经济转型,难免有人感受到阵痛。
我儿媳妇的一个表弟这几年一直想通过网络发财。他在网上卖过盗版书,做过不少本土引擎业务,还联合开了一家MCN机构。然而,经过多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相反,他负债累累,今年不得不去浙江打工。 ,把妻子和孩子留在了家乡。
落在这群人身上的寒意恐怕更重一些。当外面的人忙着讨论县里的婆罗门和小镇上的贵妇的威望时,却没有人关心这群看不见的人。
事实上,他们在线下社交活动中的存在感并不强。
刚刚在妻子家过节,我观察到人们群居的现象,这种现象在县城更为明显。
换句话说,这里更强调圆圈。
儿媳妇在假期里参加了初中同学聚会。回来后,她清点了一下在场的人数。除了公务员之外,他们也是有不错生意规模的商人。县城假期期间有各种各样的聚会,但真正深入或高频的交流大多发生在同一个圈子里。即使在家庭聚会中,体制内的家庭或者利益关系更紧密的家庭也会更加亲近。同学之间尤其如此。
这种看不见的,却又极其强烈的等级感,让我们这些习惯了北京自由生活的人有些不适应。
离开家乡时,儿媳妇很不舍。甚至在车站与家人告别时,她的眼睛都红了。但当高铁抵达北京西站时,她感叹道:我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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