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明,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余秀华,一位诗人,一位有故事的人。
8月30日晚,两位真心人首次相聚在复旦大学EMBA报告厅,以“生活的诗意与真实”为主题,对话中迸发出绚丽的火花,全场掌声和笑声不断。
一开始,罗玉明和余秀华还互相恭敬谦虚。因为喜欢余秀华的诗而来到现场的罗玉明谦虚地说:“都这个年纪了,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也是一种‘废物利用’。”余秀华赶紧回应:“如果罗先生是个‘废物’,我希望全中国都是这样的‘废物’。”
或许是罗玉明是个自由奔放的人,又或许是余秀华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直率与机智,谈话就这样进入了来来回回的状态,意见并不总是一致但却很和谐。
石晨璐对话时拍摄的照片
谈及对余秀华的印象,罗玉明说:“余秀华带给我们的是美丽、力量和独立,她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他表示,美学家高尔泰有一本书叫《美是自由的象征》,非常适合余秀华,“当一个人把自己的意识和自由精神表达出来的时候,她才是真正的美。”
余秀华回应:“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自由是美的象征。”
余秀华的诗舞剧《一万吨月光》将于11月在上海首演。这是一部中英联合制作的舞剧。罗玉明在伦敦大英图书馆看过余秀华的预演片段。
“我的身体并不自由,就像树不能动,但‘舞蹈’让它可以弯曲。我没有任何美的基因,但因为我参与了诗歌和艺术,它们给了我美的内核。”余秀华说,“我很自信,我的美很稳定。”
余秀华、史晨露 摄
活动主持人邹瑞月好奇余秀华的生活状态和写作状态有什么不同。余秀华回答:“我把自己看作一个微小的细胞,即使别人看得见你,也不过是一朵过眼云烟。所以,我就做我自己,做我喜欢的事,做让我高兴的事。”
罗玉明说,其实每个人生来都是不完整的,谁能说自己是完美的?通过人的力量与意志去创造、描绘不完整,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
余秀华赶紧回答:“过分的完美也是一种不完美,因为它没有缝隙。”
“在夹缝中描绘生命的美好,是上帝赋予你的天赋或者说礼物。”罗玉明转身面向观众说道,“余秀华的诗集是现代诗歌中流传最广的一本。”
余秀华形容自己与诗歌的关系是“恋爱中最好的状态”,“诗歌找到我,我可以很好地招待它”。
罗玉明说:“读余秀华的诗,有时候心里会有一种惊恐、一种压抑、一种不安、一种刺痛。”
余秀华问:“只是刺痛吗?”
罗玉明解释道,刺痛感来自于锋利,余秀华的诗中有时会揭露人生深处的痛苦,生活中被掩盖、被钝化的东西,让人感到刺痛;而不安感则来自于更深的层次,“活在这个世界,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如果最后什么都得不到,那么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余秀华说,没有思想的芦苇是幸福的,有思想的芦苇是痛苦的,“幸福和思想是平衡的,这是我的理解。”
“余秀华的诗常常把具体的痛苦和根本的痛苦联系起来,让很多读者感受到了人生的根本痛苦。人生不完美,世界有时不公平,有时我们看到人性的残酷。那么活着的目的是什么?”罗玉明说,这个终极问题可能有两个答案,“一个是美,我们喜欢艺术,有些人有能力创造艺术。美不需要意义,美本身就足够、完整了。另一个是美,作为人,你还可以去爱。美和爱,也是余秀华诗歌中最重要的两个点。”
罗玉明、史晨露 摄
“写诗不需要任何意义。我认为任何问我写诗意义的人都是傻瓜,”余秀华说。“我喜欢写诗,我享受写诗。写诗本身就是意义。”
2014年10月,余秀华的诗歌《穿越半个中国与你共眠》被广泛转发;2015年1月、2月,她出版诗集《月光落在左手边》和《摇晃的世界》;2016年5月,第三本诗集《我们爱过又忘了》出版;第四本诗集《后山开的花》经过八年的等待,终于在今年4月出版。
“成名前,我并不觉得自己生活在社会底层,成名后,还是那个位置。”余秀华说,诗人的地位不是由经济条件决定的,“虽然我觉得有钱是好的,但并不是为了追求财富。”她说,如果说这十年来她的写作方式有什么变化,可能是环境的变化影响了她的诗歌创作。“我家住在一个很小的村子里,好在新农村建设这几年经历了不少,以前我们住的是瓦房,开门就能看到稻田、麦子,家里养着牲畜。现在,房子都是建在土地上的。我父亲很担心没有土地,他说不踏实。世事不同了,思维方式和诗歌创作方式自然也会改变。”
对于自己早期的诗歌,她表示,“那时我对爱情有特别的追求,所以写了很多。当然,我觉得爱情并不可耻。直到现在,我所认识的爱情始终是伟大的,是一个人内化的爱的珍宝。所以他们说余秀华是‘爱脑子’——我想,我有这个能力,你有吗?”
罗玉明调侃余秀华:“你已经写了四本很好的诗集,还能继续好下去吗?”余秀华回答:“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更年期,但我的诗歌还处于青春期。在朋友的帮助和治疗下,我又恢复了活力。当然,我说不上来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是生活中的爱情更真实,还是诗歌中的爱情更真实?余秀华就这个问题向罗玉明询问:“两个人关系到什么程度才算是真爱?”
罗玉明说:“生活很复杂,生活中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比如家庭、孩子、日常的差异……”
余秀华打断道:“如果考虑到这些,那就不叫爱情了。”
在余秀华的追问下,罗玉明决定用简单的方式回答:“如果我说我爱我的妻子,有一句话我可以说,我可以牺牲一切,比如代替她去死,这是我可以做到的,但恐怕还不够。”
余秀华的回答引起现场笑声:“如果我很爱一个男人,我可以为他去死,但是如果要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他,那我做不到。”
“诗人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人,也是最庸俗的人。诗人性格多样,可以温文尔雅、口若悬河,但也可以随心所欲地骂人。”余秀华说,活着才是主题,文学是副产品,困难才是生活的主旋律。这不应该是写作的代价。
罗玉明说:“困难是看清人、看清世界的一种方式。”
余秀华说:“诗意的生活不是精致的生活,而是一种自由的状态。爱情是相互成长,爱情的本质不是爱,而是尊重。”对于自己在爱情中遇到的挫折,她表示愤怒主要来自于无法承受的愤怒,“时间是一剂良药,我不想在最糟糕的时候死去,一定要好好活着。”
在回答观众“我该做痛苦的哲学家,还是做快乐的猪?”的问题时,余秀华回答道:“为什么不两者兼而有之?”
对于未来的爱情,她说:“如果有一个人事事都回应我,我的期限是五年。我不想拖他太久——如果过了那么久他还爱我,我就受不了了。”
满堂再次充满笑声和掌声。
评论(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