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 瞭望智库
文｜石宏，《舰载武器》执行主编
前不久，日本公布了一系列有关新型导弹武器的消息，包括：公布改进型十二式反舰导弹原型机照片；首次公开发布“岛屿防御用高速滑翔导弹”技术测试视频；采购“战斧”导弹、AGM-158联合空对地防区外导弹，以及联合打击导弹（JSM）。
很多媒体把日本的这些新型导弹称为“航母杀手”，未来将对潜在对手的航母构成极大威胁。那么，这些导弹真的是“航母杀手”吗？本文将回顾一下媒体广泛报道的这些导弹，报道一下人们熟知的“航母杀手”，澄清一些广为流传的误解。
1 第一代“航母杀手”
广义上，“航母杀手”是指一切用于对抗航母的武器和作战平台。但如此笼统的称呼，让普通百姓感到困惑，就连专家也不知道该如何普及，因为涉及的武器和作战平台并不是很具体，平台太多了。所以才有了狭义的“航母杀手”，专指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中远程反舰导弹。这样普通百姓就容易理解多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航母杀手”一词的由来。“航母杀手”一词的发明者是中国台湾媒体，但究竟是台湾哪家媒体最先提出这一说法呢？已难以考证。不过，“航母杀手”一词在1990年代频繁出现在台湾媒体上，并迅速传遍华语世界。
俄导弹艇试射“白蛉”反舰巡航导弹。图源：俄新社社交媒体
台媒最初用“航母杀手”一词形容解放军1990年代从俄罗斯引进的现代级导弹驱逐舰，但很快发现，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现代级驱逐舰怎么能被称为“航母杀手”，于是台媒进一步解释说，现代级驱逐舰携带的3M80“白蛉”超音速反舰导弹（北约称其为SS-N-22“日炙”）就是“航母杀手”。这款反舰导弹长9.385米，弹径1.3米，翼展2.1米，发射重量3950公斤，半穿甲弹头重量320公斤，最大射程120公里，最小射程10公里，最大飞行速度2800公里/小时，最大机动过载10-15G，巡航高度7-20米。后期改进的3M80EBR将最大射程提高到240公里。
从威力上看，一艘6000吨级的驱逐舰或护卫舰被一两枚“白蛉”反舰导弹击中，就可能失去作战能力，一艘万吨级的巡洋舰被三四枚导弹击中，就可能全军覆没。航空母舰的吨位比护卫舰、驱逐舰和巡洋舰要大得多，但如果其舰岛或甲板被“白蛉”反舰导弹击中，将严重影响舰载机的起降，整艘航空母舰的战斗力将受到很大影响。如果“白蛉”导弹击中航空母舰的油箱或弹药箱，引起二次爆炸，就有击沉航空母舰的可能。
从突防能力上看，“白蛉”导弹的速度是亚音速反舰导弹的3倍，可以大大缩短舰载“宙斯盾”防空系统的反应时间。
由于“白蛉”导弹具备射程远、速度快、威力大的特点，很多人都对这款导弹抱有很大的期望，媒体很懂交通代码，所以把这款导弹称为“航母杀手”，很引人注目。在上世纪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的几年里，“白蛉”超音速反舰导弹作为“航母杀手”非常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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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批“航母杀手”
继“白蛉”导弹之后，每当出现一种具备反舰作战能力的新型导弹时，常常被媒体冠以“航母杀手”的称号。比如国产的DF21D反舰弹道导弹、DF26多用途导弹、YJ18亚超音速远程反舰导弹、YJ12高超音速反舰导弹、俄罗斯研制的P800“玛瑙”超音速反舰导弹、3M22“锆石”高超音速导弹、俄印联合研制的“布拉莫斯”超音速反舰导弹、挪威研制的NSM远程反舰导弹、AGM-158C远程反舰导弹（LRASM）、反舰“战斧”、美国研制的联合攻击导弹（JSM）、日本研制的12式、改进型12式反舰导弹等等，都是媒体和众多军事爱好者熟知的“航母杀手”。
2015年9月3日，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大会在北京举行。图为解放军常规导弹第二纵队东风-21D接受检阅。新华社记者庞兴雷摄
世界上这些新一代反舰导弹在整体技战术性能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比如在最大射程方面，一般都超过300公里，甚至1000公里以上也是常见的。能打得更远，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保护发射平台的安全。因为航母编队，不管是叫航母战斗群还是打击群，防空范围都非常大，比如舰载战斗机可以在距离航母500-600公里的范围内，在100米的范围内执行外围防空任务，用空空导弹拦截携带反舰导弹的战斗机、轰炸机。如果反舰导弹的射程不够远，执行反航母任务的战斗机、轰炸机必然会遭受重创。水面舰艇、潜艇、岸舰导弹发射装置发射的反舰导弹如果射程不够，就会被舰载战斗机发射的空射巡航导弹、空地导弹或精确制导炸弹击中，也会遭受较大损失。
反舰导弹的射程显著增加，无论哪个作战平台，都能在航母舰载战斗机的拦截或打击范围之外发动攻击，即所谓的“超视距攻击”，舰舰导弹作战平台的安全性得到极大保障。
此外，对于沿海国家来说，反舰导弹的射程越大，对手的航母编队就能距离自己的海岸线越远，对本土的安全威胁，特别是本土纵深地区的安全威胁就会大大降低。
为了进一步提高突防能力，世界新一代反舰导弹普遍采用人工智能（AI）技术，提高自主飞行、自主判断目标性质、发现目标弱点等诸多能力。由于新一代反舰导弹的速度各不相同，因此各自也根据各自的速度特点，采用了不同的突防技术手段。例如，新一代亚音速和超音速反舰导弹采用隐身外形设计，进一步降低掠海飞行高度，设置更多航线拐弯点等。导弹和高超音速反舰导弹遵循“速度是战胜一切武术的唯一途径”的原则，利用5马赫以上的高速度突防。例如，俄罗斯研制的“锆石”高超音速导弹，最大速度可达9马赫，而且飞行弹道复杂，突防能力极强，世界现有舰载防空系统难以对其进行有效拦截。
俄罗斯国防部2022年5月28日宣布，俄海军“戈尔什科夫海军上将”号护卫舰在巴伦支海海域成功试射“锆石”高超音速巡航导弹（视频截图）。
技术的巨大进步也带来了新一代反舰导弹战术运用上的变化，此前世界所推崇的反航母战术是冷战时期苏联提出的“饱和攻击”，就是一次性发射大量反舰导弹然后进行精心控制，让这些反舰导弹几乎同时从不同方向飞向敌方航母编队并发动攻击。因为同时飞行的反舰导弹数量超过了航母编队防空系统能够同时拦截的数量，已经达到了“饱和”状态，敌方如果处于“饱和”状态，自然会达到更好的突防效果。但是“饱和攻击”战术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了，所以人们在寻找难度更低的突防战术，反舰弹道导弹、高超音速反舰导弹的出现，意味着进攻方不再需要采用“饱和攻击”的战术，一次发射几枚或者几十枚导弹，就能达到以前“饱和攻击”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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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一艘航空母舰有多难？
反舰导弹确实可以对航母造成较大的威胁，这是客观事实。但是反舰导弹想要打到航母需要很多条件，不然只要有反舰导弹，敌方的航母就没用了，那谁还会花那么大力气去研制呢？其实反舰导弹打击航母的条件相当苛刻，世界上很少有国家和地区能满足。
首先要解决航母的探测问题，如果不能探测到航母，再好的反舰导弹也是没用的，人们在纸质媒体和网络媒体上看到的航母非常显眼，航母编队更是显眼，这就给很多人造成了一种错觉，以为航母及其舰队在海上很容易被发现。其实人们在照片和视频中看到的航母都是在很近的距离拍摄的，尤其是在和平时期，一方可以派舰艇到美国海军在公海对另一方的航母编队进行跟踪监视，但是战时会发生这种情况吗？显然不会。
庞大的航母在茫茫大海中不过是一粒沙而已，航母及其舰队在海洋上不断机动，想要追踪它们的行踪非常困难，尤其是实时追踪。
比如冷战时期，美国海军开展了“北太平洋82”演习，企业号和中途岛号两艘航母战斗群从日本海经宗谷海峡航行到堪察加半岛附近，美国海军在北太平洋进行了代号为“镜子打击”的演习。按理说，美国海军的两艘航母战斗群规模很大，而且是在苏联眼皮底下航行演习，苏军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但实际情况是，两艘航母战斗群从渡海到演习开始前四天都没有被苏联人发现，企业号直到第五天才被苏联人发现，而中途岛号直到演习结束才被苏联人发现。最后还是美国海军把两艘航母凑到一起暴露在苏联人面前，苏联人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周围竟然还有两艘美国航母编队。
要知道当时苏军已经建立了对美国海军航母战斗群的陆、海、空、天立体监视体系。苏联的陆地监视体系主要由部署在沿海地区的雷达站和电台组成。苏联海军的空中监视体系主要由苏联海军的水面舰艇、潜艇和民船组成。苏联海军空中监视体系负责跟踪美军航母的是图-95RT侦察机或者图-142巡逻机。在这两型飞机中，图-95RT是搜索和跟踪美军航母的中坚力量，因为它装备了先进的远程水面搜索雷达、远程反舰导弹制导雷达和电子信号情报侦察系统。如果战争爆发，图-95RT就会立刻担负起搜索美军航母编队的任务，发现目标后，能立即定位并引导从各平台发射的各型反舰导弹发动饱和攻击；太空监视网主要包括雷达和光学侦察卫星，另外苏联还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研制了专门用于搜索跟踪美国航母的“海洋”侦察卫星。
即便是在如此严密的立体监视体系面前，美国海军的两个航母战斗群在苏军眼皮底下行动了四天，其中一艘才被发现，由此可见探测一艘航母有多么困难。
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虽然继承了苏联的大部分遗产，但很快就无力维持对美国海军航母的立体监控体系，这套曾经耗费天文数字般巨资打造的反航母侦察监视系统因此变得支离破碎，使得俄罗斯海军对美国海军航母的搜索、跟踪和定位能力大幅下降。
世界上又有多少国家有能力建立大规模的侦察监视系统来搜索、跟踪和定位航母呢？恐怕屈指可数，因此单从侦察监视的角度看，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和地区都不具备这样的反航母实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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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才是真正的“航母杀手”？
事实上，任何一种反舰导弹都无法独自撑起“航母杀手”的称号，冷战时期，苏联海军对付美国海军的航母就采用了“饱和攻击”战术，因为苏联海军发现反舰导弹数量少，很难突破美国海军航母战斗群的防御。
而且苏联海军的“饱和攻击”对反舰导弹有具体要求，那就是必须靠边亚音速反舰导弹，必须使用远程超音速反舰导弹，因为亚音速反舰导弹速度太慢，美国海军的航母战斗群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拦截，而超音速反舰导弹可以大大缩短美国海军航母战斗群的拦截时间，突防成功概率更高，远程则要求反舰导弹的最大射程要在500公里以上，这样才能保证发射平台的安全。
因此在冷战时期，苏联海军装备了种类繁多的远程超音速反舰导弹，包括图-22M3轰炸机携带的Kh-22，苏联海军基洛夫级巡洋舰和9494A型巡航导弹核潜艇上装备的P700，图-22M3轰炸机携带的P700“花岗岩”（北约称其为SS-N-19“舰毁”），光荣级巡洋舰上装备的P500“玄武岩”（北约称其为SS-N-12“沙盒”），冷战结束后，俄罗斯仍以这种反舰导弹发展战略为基础，发展了P800“玛瑙”（北约称其为SS-N-26“红宝石”）远程超音速反舰导弹。即使是亚超音速联合“口径”反舰导弹，在攻击终点也是超音速的。
西方海军的反舰导弹一直以来都是亚音速反舰导弹，这是因为西方海军没有攻击航母的需求，而对方的海军实力又比较弱，所以亚音速反舰导弹完全足以攻击普通的水面舰艇。同时因为西方海军没有反航母的压力，所以冷战时期西方研制的反舰导弹最大射程不超过200公里，现在西方海军也开始研制远程反舰导弹，比如美国的AGM-158C反舰导弹，其最大射程一般认为就在900公里以上。虽然西方海军还没有研制出超音速反舰导弹，但光有亚音速是不够的，还必须加上隐身和更多变的飞行弹道。
回到“饱和攻击”上，需要明白的是，这种战术并不是简单地发射大量单一类型的反舰导弹，而是发射大量不同类型的反舰导弹，如果不同类型的反舰导弹很多，拦截难度就会大大增加，而且这种难度不是成倍增加，而是成几何级数增加。
那么，需要多少枚反舰导弹才能同时飞到敌方航母编队进行“饱和攻击”呢？并没有固定的数量标准，因为航母编队的拦截能力是不断变化的。舰空导弹发射装置为单臂或双臂发射装置，一艘舰最多配备两枚，因此可以对付2-4个空中目标。典型的航母战斗群有6艘左右的护航舰艇，最多可以同时对付12-24个空中目标。如果攻击方同时有24枚以上的反舰导弹飞到航母战斗群前方，就超出了航母战斗群的理论拦截能力。
但冷战后期，美国海军发展了宙斯盾系统和MK41垂直发射系统，理论上宙斯盾系统可以同时对付上百个空中和海上目标，MK41垂直发射系统的导弹发射率可以达到每秒100枚，而一艘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有122个发射单元，一艘伯克级驱逐舰有90或96个发射单元。这样一来，航母护卫舰的空中拦截能力就大大提高了。受限于舰载火控雷达的通道数（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上有4座SPG-62照射雷达，伯克级驱逐舰上有3座，每座SPG-62采用分时照射方式，可同时引导舰空导弹对付4个空中目标），但一艘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也能同时拦截16个空中目标，一艘伯克级驱逐舰则能同时拦截12个空中目标。美国海军航母战斗群通常有2艘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和4至5艘伯克级驱逐舰，理论上最多能同时拦截80至92枚反舰导弹，而为了达到“攻击”效果，同时到达航母战斗群的反舰导弹总数则超过92枚。
这还只是护航舰艇的拦截能力，如果再加上舰载机的远程拦截能力、航母编队中各舰艇的近程防空导弹、近防武器系统、电子战系统等的拦截能力，一个由6-7艘宙斯盾舰护航的航母战斗群，理论上可以同时拦截至少150枚反舰导弹。
对于进攻方来说，让100多枚不同型号的反舰导弹从不同的发射平台几乎同时射向敌方航母战斗群，难度堪比天文数字。
反舰弹道导弹和高超音速反舰导弹的确大大增加了拦截航母编队的难度，但与传统的亚音速、超音速反舰导弹相比，它们仅仅在能够同时抵达航母编队的导弹数量上有大幅减少，但需要航母编队拦截的导弹数量还是相当可观的。放眼全球，能够有效使用反舰弹道导弹和高超音速反舰导弹进行反航母作战的国家和地区还是绰绰有余。
讲到这里，大家就明白了，“航母杀手”只不过是为了吸引读者眼球的噱头而已，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神器”可以轻易穿透并打击航母编队，真正的反航母作战极其复杂，需要多军种联手，陆海空天电五个维度共同运用才能发挥效果，只有技战术性能强大的反航母系统才是真正的“航母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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