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四年的开发和预热，8月20日发售的国产3A游戏《黑神话：悟空》意外席卷全网，Steam最高在线人数突破300万，几乎所有游戏主播都第一时间进入游戏，与灵虚子激战300回合。
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虽然《黑神话：悟空》的开发商游戏科学获得了腾讯的投资，腾讯的WeGame平台也是首批发布渠道之一，但张大仙等腾讯大主播依然选择了抖音。
腾讯投资了《黑神话：悟空》，大主播却在抖音上“遭遇命运”，反映出一个事实：
随着腾讯专注于核心业务，虎牙、阅文、腾讯音乐等所投公司面临经营业绩下滑的挑战，而抖音有望成为最大受益者。
8月中旬，多家腾讯支持的互联网公司发布第二季度业绩，其中不少公司面临活跃用户流失、部分业务收入萎缩的压力。
而此前主打游戏直播的虎牙、斗鱼情况则不容乐观。
上季度，虎牙MAU为8350万，同比增长60万，但低于2023年平均值8410万；营收同比下滑16.1%至15.4亿元，连续11个季度下滑。
虎牙的老对手斗鱼尚未公布第二季度财报，但在遭遇与虎牙合并失败、CEO被强制措施等一系列挫折后，斗鱼业绩下滑明显。今年一季度，斗鱼MAU仅为4530万，较去年四季度的5170万下降近600万；季度付费用户数则从370万下滑至340万。
主营网络文学的阅文集团发布2024年上半年财报，1-6月，包括多款知名阅读APP在内的阅文集团线上业务用户数大幅减少，MAU（月活跃用户）同比大跌17%至1.76亿；其中腾讯渠道MAU由1.06亿下滑至7070万，萎缩三分之一。
同期，阅文的平均月付费用户数与付费用户的平均月收入基本持平，二者结合，阅文上半年线上业务收入同比下滑2%，这部分收入占阅文总收入的46%，其余则来自IP运营等业务。
拥有QQ音乐的腾讯音乐也面临用户流失。
财报显示，今年第二季度，腾讯音乐在线音乐服务MAU为5.71亿，同比下降3.9%；其基于直播的社交娱乐服务MAU为0.93亿，同比下降31.6%。
虽然在线音乐服务付费用户数同比增长近20%，但受社交娱乐业务表现不佳影响，腾讯音乐第二季度总营收同比下降1.7%，已是连续四个季度营收下滑。
针对营收、用户下滑等问题，虎牙、阅文等公司在财报中给出了不同的解释。不过，在众多未提及的外部因素中，抖音对这些公司的“虹吸效应”不容忽视。
抖音早已在虎牙、阅文所在的网络文学、音乐、游戏直播等内容赛道进行布局，并依靠免费策略和流量优势快速切入市场份额。
在游戏直播领域，抖音两三年前就超越虎牙、斗鱼成为第一大游戏直播平台。今年初拿到《王者荣耀》等腾讯游戏直播权后更是如虎添翼。此前在腾讯游戏直播的大主播们，都选择在更容易获得流量的抖音上直播《黑神话：悟空》，腾讯也没有刻意阻拦。
另一方面，番茄小说的MAU已经超越阅文APP，且差距呈扩大趋势；苏打音乐则承担了“抖音神曲”的场景需求，以更便宜的会员费征服了市场，势必会蚕食其他在线音乐平台的会员基础。
虎牙、阅文等公司此前均获得腾讯的大力支持，帮助后者抢占各个细分市场、贡献内容IP；腾讯的流量池和社交关系链也助力它们成为行业领头羊。
但近年来，腾讯面临内外部的挑战，应对措施之一就是收缩边界、聚焦核心业务。尽管尚未完全退出，但腾讯不太可能继续全力扶持外部公司；失去阵营的庇护后，虎牙、阅文需要改变生存方式，应对抖音这个“门外野手”的强势冲击。
一
对于虎牙、阅文等腾讯投资的公司，腾讯曾经不仅仅是股东，更是流量渠道和产品落地场景，甚至扮演着行业“清道夫”的角色。
在腾讯与抖音休战之后，虎牙斗鱼虽然不再是腾讯游戏直播权的唯一拥有者，但其依然将《英雄联盟》《王者荣耀》《和平精英》《DNF》等腾讯游戏作为核心内容，游戏相关收入依然是整个公司的主力军。
以虎牙为例，今年第二季度，其直播业务收入同比下滑28.1%，但仍贡献了公司总收入的近80%。而备受期待的游戏相关服务、广告等收入，虽然同比增长1.5倍，但仅贡献了1/5的收入。
同样，组织架构上早已与腾讯分离的阅文集团，也依然将腾讯视频视为核心内容分发平台之一。
今年上半年，阅文旗下多部IP改编剧上线，包括《庆余年》第二季、《西游记》、《玫瑰的故事》等均收获了不错的口碑和播放量。这些新剧均在腾讯视频首播，在初步积累了热度和影响力后，陆续传播到更多平台。
阅文也完成了对腾讯动漫的收购，并收购了《一人之下》《狐妖小红娘》等国漫IP，加速“IP形象化”进程。不难想象，国漫IP视频化之后，阅文还是需要依靠腾讯视频来破圈。
此外，对于以网络文学为主的线上业务，阅文集团除了披露自有平台产品收入外，还在财报中单独列出来自腾讯产品渠道的收入，以明确两种业务形态的发展趋势。
而对于腾讯音乐而言，QQ音乐是其核心产品，与腾讯第二大流量池QQ深度融合，两者用户关联性强，随着QQ用户量开始萎缩，QQ音乐活跃用户流失也就不足为奇了。
除了提供业务支持外，腾讯的另一个重要作用是帮助被投企业打通战场，迅速建立和巩固优势地位。
腾讯擅长整合同领域的顶尖玩家，打造“小巨头”。两三年前，腾讯曾试图推动虎牙与斗鱼合并，以结束两家公司长期的“内战”，更有效地应对抖音的进攻；但当时两大游戏直播平台风头正劲，一旦合并将强化各自的市场主导地位，因此合并最终被叫停。
这场失败的联姻最终加速了虎牙和斗鱼的衰落，也是腾讯近年来的一大败笔。不过，更多的时候，腾讯总能通过在各个行业施展巧手，实现自己的目标。
例如，2015年，腾讯整合了腾讯文学和盛大文学，成立了阅文集团，几乎囊括了当时市场上所有主流的阅读APP，成为行业领头羊。在抖音旗下的番茄小说入局之前，阅文集团在网络文学领域的话语权无人可比。
同样，腾讯音乐旗下的QQ音乐也曾与网易云音乐展开激烈竞争，但随着腾讯音乐大规模收购歌曲版权，并整合酷狗、酷我等二线播放器，QQ音乐的用户规模迅速超越网易云音乐，并保持优势至今。
另一方面，被投公司为腾讯争夺市场份额，占据细分市场，阻击其他大公司的扩张；同时也为腾讯核心的游戏、社交、金融等业务拓宽了内容IP和获客场景。
以游戏为例，每当腾讯发布新产品，虎牙、斗鱼的游戏主播都会第一时间进行直播推广，与QQ阅读、QQ音乐的联合营销也是常规操作。此外，张大仙、PDD、冯提莫、徐徐宝贝等大主播跨平台破圈，让腾讯游戏的影响力传播到更广泛的人群，从而吸引更多玩家。
总体来看，腾讯对所投公司投入了金钱和资源，虎牙、阅文等也为腾讯带来了多维度的回报，这些回报除了成为营收的一部分、体现在腾讯的财报中，更多的是对腾讯核心业务的提振。
二
不过过去几年，腾讯在多个大战场都遭遇到了不小的挑战，自身的流量池也接近峰值；一些被投公司的战略价值也不复当年高涨，自然也难以再得到过去的全力支持。
以游戏为例，2020年腾讯在该领域的业务达到顶峰，但同年《原神》的发布让二次元游戏成为潮流。面对《原神》，腾讯游戏竭尽全力应对，但最终未能拿出对手产品；加之外部环境因素，2021年至2023年间，腾讯游戏增长放缓甚至下滑。
2024年，腾讯全力开发《梦想星》，试图在家庭聚会手游领域展开竞争，但最终败于网易的《蛋蛋派对》，在与网易的游戏大战中，腾讯罕见地落败。
三年半的时间里，原本应是雪中送炭的虎牙和斗鱼不仅没能帮助腾讯力挽狂澜，反而陷入了长期的颓势。一系列的运营问题导致多位顶级主播的出走，两大游戏直播平台遭遇了更大的困难。
幸好，腾讯在今年5月推出了《DNF》手游，上线即登顶各大手机应用商店排行榜，并在次月超越《王者荣耀》和《和平精英》，成为腾讯最赚钱的游戏。
另一方面，抖音却意外成为腾讯游戏的“助攻”。
今年1月底，随着字节跳动淡出游戏领域，腾讯宣布将旗下《王者荣耀》《和平精英》等旗舰游戏的直播权开放给抖音，“虎牙”张大仙也跳槽到抖音。腾讯游戏终于放下了版权纠纷，开始积极从抖音的流量池中挖金。
数月之后，腾讯与TikTok握手言和的效果开始显现，第二季度腾讯游戏在国内和国际市场的收入分别达到346亿元和139亿元，同比均增长9%，重回增长轨道。
财报还披露，截至二季度末，微信及海外版合并MAU为13.71亿，环比增长0.9%；QQ移动端MAU为5.71亿，环比增长3%。考虑到国内网民总量，在两大用户池基本见顶的情况下，腾讯若想启动游戏增长引擎，需要从外部引入更多流量，而抖音则掌握着最重要的阀门。
腾讯与TikTok正在告别激烈竞争，走向竞争与合作；相应地，它不再需要继续大力扶持每一家所投企业。
2022年以来，腾讯不断收缩阵营，先后大规模减持京东、美团等股票。这一举动延续到最新一季度。腾讯首席战略官米歇尔在第二季度财报电话会议上表示，腾讯上季度通过出售股票撤资超过10亿美元，撤资金额远超新增投资金额；他相信“这一趋势还能持续下去”。
表面上看，虎牙、阅文等公司还未被腾讯摆上货架。截至今年3月底，腾讯持有虎牙66%的股份，为控股股东。截至去年底，腾讯在阅文和腾讯音乐的持股比例也均超过50%。
但腾讯内外部环境的变化和战略选择仍意味着被投企业需要做出改变，寄希望于腾讯继续给予大力支持已不现实，寻找更多的商业模式和收入来源已成为虎牙和阅文的共同选择。
三
试图获取更多与腾讯无关的收入，是虎牙等公司的新方向之一。
虎牙去年8月更换CEO，并发布三年战略转型规划，主要包括发展游戏发行、游戏道具售卖和游戏广告业务，推动商业化重心转移，这与虎牙起家时所依赖的游戏直播业务有明显区别。
阅文在最新财报中表示，公司正着力发展优质付费阅读业务模式，通过投资回报率更高的付费阅读渠道分发更多内容，这导致免费阅读渠道的广告收入持续减少。财报显示，阅文上季度来自腾讯产品渠道的线上收入同比减少4000万元。
腾讯音乐试图围绕AI做文章，推出明星合唱AI玩法、“AI语音魔术师”等，方便用户创作音乐。AIGC工具的推出，除了版权内容，也有助于腾讯音乐完善UGC生态。
不过整体来看，虎牙的新尝试并不大，营收贡献也不多，距离成为新的增长曲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更深层次的挑战在于，虎牙和阅文并没有真正的内容生态“护城河”。
内容生态除了内容本身，还需要创作者和消费者的深度参与，以及社交关系和社区氛围的产生，进而将他们与平台绑定。哔哩哔哩、小红书等腾讯旗下的内容公司之所以没有被抖音打败，其独特的内容生态是关键。
虽然虎牙、阅文也在构建生态，但平台和头部创作者（包括大主播、头部作者、头部歌手）的权重较大，用户消费以内容为主，更像是“内容超市”，平台主导生态建设，再通过直接收费获得回报。
这种模式下，一旦核心供应商转投别处，或者平台收费墙过高，用户就会用脚投票。过去几个季度，虎牙等公司都面临用户量下滑，这显然和平台的“内容超市”属性有关。
这意味着，抖音可以花大价钱吸引其他平台的内容创作者；而虎牙、阅文作为上市公司，必须考虑季度业绩，不能完全牺牲利润去对抗实力强大的抖音，也很难吸引此前“出走”的头部创作者回归。
在中心化流量分发算法和免费策略的加持下，抖音已经在游戏直播、网络文学、音乐等领域占据了较大的份额，且还在不断增长。以网络文学为例，市场研究机构QuestMobile的数据显示，去年12月，番茄小说的MAU达1.92亿，同比增长36%，位居阅读类APP第一。
在此情况下，绕行对于虎牙这样的企业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权宜之计。
从虎牙和阅文近期的动向不难看出，他们所着力的新业务方向一定程度上绕过了抖音，比如虎牙的游戏发行、阅文的IP运营都是抖音还未触及的领域。
另一方面，这些中型互联网公司早已过了烧钱的阶段，大多具备了持续盈利的能力，这也为它们延长战线、等待新机会提供了基础。
但近期的一份财报显示，虎牙、阅文的成长性问题仍有待解决，如何在不依赖巨头的情况下实现持续增长、抵御TikTok的进攻，仍将是中型互联网公司成长起来后面临的长期问题。
参考：
Alphabet List，“绕过《原神》，腾讯重回老路”
字母榜，“虎牙斗鱼，终于成了弃儿”
光子星球，《腾讯音乐的远水近渴》
21世纪经济报道，《阅文的隐忧：《庆余年》等剧收益巨大，平台流量却下滑》
新熵《阅文的IP帝国毫无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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