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星期一和美国
日本媒体更喜欢将“黑色星期一”的发生归咎于美国。
首先,美国加息导致美元强势,日元弱势。日本汽车等企业在海外投资额度较大,日元疲软导致企业在海外赚取的利润换算成日元出现溢价现象,相当于让企业赚得了额外的收益。股市立刻做出反应,近两年来,东京证券交易所的日本企业股价迅速上涨,日本股市一片繁荣。
但2024年7月31日,美联储(FRB)宣布可能在9月下调银行利率,日本企业海外权益溢价将受到影响,股市随即作出反应,股价出现一定程度的下跌,这也是自然现象。
而且美国降息之后,日本需要加息,美国加息导致过多美元流入美国,导致美元走强,日元汇率走弱。美国降息之后,美元走弱,日元走强,日本需要借此机会,让日元升值,让过于疲软的日元有喘息的机会。
日本央行很快决定将短期利率目标从0-0.1%上调至0.25%。换言之,日元利率将超越零利率,有机会赚取0.25%的利息。超越零利率对日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金融突破。
但日元兑美元汇率不久前由160日元升值到1美元兑换140多日元,有些超出了日本金融当局的预期。
第二,英特尔裁员事件让日本股市隐约感觉到部分IT或者AI(人工智能)行业可能由过热转冷,虽然美国制造业近几年下滑明显,但美国IT和AI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在美国政府的强力保护下出现了新的机会。
日本在半导体制造设备和材料方面在全球占有重要地位,配合美国对华脱钩、断链政策,打压中国半导体产业,在中国以外构建新供应链,对日本来说相当于一个新的商机,日本最重要的产业政策主要集中在半导体上,打压中国似乎成功在望。
然而,美国人工智能企业并未带来新的经济繁荣,英特尔的裁员很快与美国股市人工智能股票的抛售挂钩,日本最重要的半导体设备制造商东京电子也因此受到影响,8月5日,东京证券交易所半导体公司股票遭遇最大抛售。
第三,美国就业形势恶化,让整个股市雪上加霜。8月2日,美国公布了7月份的就业统计数据,从结果来看,这一数字与市场此前的预期有明显差异,市场认为美国经济前景不佳,纽约市场开始抛售股票,股价当天下跌610点,加上此前8月1日的跌幅,股价两天内已下跌1100点。
3日和4日是周六和周日,没有股市交易。5日,位于东部的日本率先开盘,2日,日经平均股价已下跌2216点,5日初进入翻绿阶段(下跌股为绿色),整个交易屏幕上没有一片红色。金融海啸瞬间席卷了交易市场。当天,东京证券交易所因股价下跌过快,超过警戒线而两次熔断。
日本有句俗语:“美国一咳嗽,日本就感冒”。美国一个小小的变化,就能引起日本巨大的震动。在日本媒体眼中,“黑色星期一”的出现,自然要把责任推到美国头上。
日本股市的“卖空”与“买入”
美国因素确实能够在相当程度上直接影响日本股市,但日本股市近两年的繁荣,是日本政府大力推动股市发展的结果,而此次金融地震的根本原因是金融与实体经济严重脱节。
岸田文雄自2022年就任日本首相以来,大力推行“小额投资不征税制度”(NISA)。比如,过去一项投资如果收益10万日元,需要缴纳2万日元的税金,但NISA实施后,如果收益只有10万日元,则不用纳税,这10万日元全部归个人所有。
日本央行定期公布日本国民的金融资产总额,从结果可以看出,近几年基本维持在200万亿日元以上。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国民远离证券市场,大部分金融资产都存放在银行。
岸田的设想是,把几百万亿至100万亿日元的金融资产,例如投资于日本股市,将带来股市的巨大繁荣,让企业获得充足的投资资金;投资于国际金融市场,将成为日本经济实力的巨大体现,令世界瞩目。
2024年1月,NISA进一步扩大了不征税投资范围,允许更多资金进入股市,1月至7月11日,日本股市基本处于直线上升阶段,超越了历史高点。
日本企业在从股市获得足够的资金后,是否开始投资设备?答案是“没有”。无论是汽车还是商社,在从股市不断获得资金后,开始大力购入自己的股票,造成库存稀缺,股价上涨。
日本是信息通信(IT)先进国家,但目前还处于4G阶段,对5G的研发投入不多,更谈不上大规模投入。日本是发展锂离子电池的国家,但日本国内几乎没有超级电池工厂。松下、丰田等企业主要在美国投资电池,投资规模和产能无法与中国企业相比。
日本是全球最早实现汽车电动化的国家,但2023年日本仅售出几万辆电动汽车,电动汽车占新车总销量的比重从未超过2%,过去几年大多月份都在1%左右。
唯独在强调对抗中国的半导体领域,日本不仅支持台湾台积电来日投资,还积极支持日本本土企业投资半导体,岸田希望通过重组半导体产业,重新获得对中国的技术优势。
然而,在这次金融地震中,损失最为惨重的却是日本对半导体产业的投资,尚未形成一定规模,就率先遭遇融资失败。
2024年以后,日本股市的突然繁荣,应该是推行NISA制度、振兴日本半导体产业的政策的结果。
然而,截至8月5日的短短三周时间,日本股价下跌了四分之一,使用NISA系统的日本普通民众损失惨重。据东京证券交易所8月16日公布的相关数据,8月之前,日本个人投资者在股市的行为特点是买空,带来股价前所未有的升值。进入8月之后,日本个人投资者的行为转变为卖空,在股价最低点抛售高价买入的股票。据东京证券交易所公布的数据,8月第一周日本个人投资者共抛售股票553亿日元。
8月6日之后,外资机构投资者迅速进入日本股市接盘。根据东京证券交易所公布的数据,8月第一周,外资机构投资者通过做空的方式共计买入日本股票4953亿日元。外资的做空在很大程度上挽救了日本股市的暴跌。6日甚至出现了买盘过多、股市熔断的“反转”现象。
至于像巴菲特这样的国际投资者,自2020年8月起就利用无息日元投资日本股市,即使日经指数低至31000点,也比2020年8月的23000点高出30%到40%,37000点以上的股价让外国投资者赚得盆满钵满,不亏钱。
NISA制度推高了日本股价,使得日本实体经济与金融的脱节越来越严重。在经济安全保障制度下,日本政府的半导体振兴计划看似在振兴日本产业,但实际上却不允许企业与中国市场接轨,从产业政策层面上阻碍了实体经济的发展,使实体经济与金融进一步分离。只要股市出现任何波动,日本的经济政策最终都会引发金融地震。
不仅日本如此,美国、欧洲等同样严重缺乏对实体经济的投入,缺乏技术创新、商业革命、产品升级,金融市场反应出来的是虚假繁荣,动荡随时可能发生。
1987年的“黑色星期一”,或者再往前追溯1929年的金融危机,先是大跌,然后股市奇迹般地回升,然后又跌,跌完之后,还没来得及反弹,又跌了,最后股市和金融市场彻底陷入了低迷。
我们需要继续观察2024年8月5日日本股市崩盘和随后的复苏对未来几个月和几年经济的影响,但未来世界经济的进一步萎缩是现在可以大致预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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