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俄罗斯雇佣兵组织瓦格纳集团的首脑兼实际控制人、俄罗斯商业寡头叶夫根尼·普里戈津对莫斯科发动了一场震惊世界的闪电政变，目标对准了当时的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等俄军方领导层。普里戈津指责俄国防部对“特殊军事行动”管理不善，拒绝向瓦格纳集团部队提供武器弹药。
谢尔盖·绍伊古，前俄罗斯国防部长
这场短暂的动乱，随着去年8月瓦格纳主要领导人遇难的飞机失事而告一段落。然而，在2024年5月第三届总统任期开始前后，俄罗斯总统普京撤换了普里戈任内曾批评过的俄军领导层中的不少重要职位。他不仅调走了任职12年的长期政治盟友谢尔盖·绍伊古，还逮捕了时任国防部副部长帖木儿·伊万诺夫、国防部人事局局长尤里·库兹涅佐夫中将、国防部国防采购部负责人弗拉基米尔·韦特列茨基、副总参谋长瓦季姆·沙马林中将等多名高官。
英国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奈杰尔·古尔德-戴维斯曾表示，普京重新任命文职官员安德烈·别洛乌索夫出任国防部长，实际上是克里姆林宫对普里戈津关于军队腐败指控的“勉强承认”，标志着普京开始真正关注并采取措施解决这一问题。
一年前普里戈任突然去世，瓦格纳集团不复存在，一年后绍伊古被剥夺军权，一大批资深军人落马，俄军方和国防体系内部关系的剧变着实让人动容。
国防经济管理亟待解决的问题
早在2008年，俄罗斯就开始对军队进行现代化改造。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统计，这一过程导致国防开支快速增长：2000年至2019年增长了175%，2016年达到峰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5.5%。但由于俄联邦政府监察机构和国家权力组织体系对国防相关政策和预算缺乏有效监督，加之国防采购透明度过高，俄国防部门始终潜伏着较高的腐败风险。在未能加强国防财政和经济管理的同时，国防开支盲目增长进一步刺激和滋生了国防和军队腐败，从而进一步削弱了军队效能。
换言之：决定军事成果的往往不是花了多少钱，而是宝贵的军费究竟花了多少钱。俄乌冲突的爆发，暴露和反映了俄国防部和军方内部不断滋生的腐败现象，包括严重过期的野战口粮包、劣质的防弹头盔和防弹衣、拆除内部装置的战略预备坦克等丑闻，对长期缺乏联合后勤保障的俄军士气造成不利影响。
随着2023年以后俄对乌军事行动长期化、持续化，军队和国防生产体系内部腐败、受贿、欺诈现象愈发顽固，军方精英与商业寻租裙带关系网络形成新的庇护关系体系，导致俄国防经济、军事后勤和驻乌各军种战斗力不断受到侵蚀和腐化。普里戈津曾多次公开指责绍伊古和俄国防部管理层伪造武器采购合同、拖欠后勤物资交付、滥用前线伤员医疗补偿资金等。
俄罗斯前国防部副部长蒂穆尔·伊万诺夫
这些指控和问题最终在2024年4月至5月间因一系列国防系统高级官员的人事调整和逮捕而暴露在公众面前，其中包括武装部队副总参谋长瓦季姆·沙马林中将和俄联邦通信局局长的资产投机和虚假成本制作案、国防部副部长伊万诺夫与商人鲍罗金在国防部承包和分包工作中的寻租案、国防部人事局局长尤里·库兹涅佐夫在克拉斯诺达尔军事学院重建中受贿案。
克里姆林宫试图修复受损的国防财政体系，以改善其在乌克兰前线逐渐显现的军事弱点和进攻能力减弱的问题，使其国防经济运行重回正轨，以适应西方与乌克兰之间日益加强的安全合作韧性，并展现其对国防腐败零容忍的决心。
应对长期冲突的新安排
从对乌克兰发动军事行动两年多来俄罗斯国防经济的实际表现来看，在西方的极限压力下，该系统能否长期运行仍存在不确定性。除了缺乏西方生产的微电子元器件和部分精密技术部件外，俄罗斯自身的主战武器生产速度和战场损失率仍跟不上步伐。作为其地面战场主力的坦克、自行火炮和装甲步兵战车，仍需依靠大量修理、翻新苏联库存车辆来维持，同时还要从外部获得一定数量的无人机、巡航导弹、炮弹和弹道导弹来弥补其较高的远程打击消耗。
为了进一步优化国防经济和生产体系，普京最终选择了技术官僚、经济学家别洛乌索夫。此前，别洛乌索夫曾帮助加强俄联邦政府和安全部门与俄大型企业的牢固联系。在他的监督管理下，俄无人机及相关配套设备的生产能力在短时间内得到大幅提升。此人的任命表明，克里姆林宫想从国防经济中榨干更多潜力股，着力用更多高科技装备对军队进行现代化改造，尤其是将人工智能和高端芯片用于先进的情报、监视和侦察系统。
可以说，普里戈津和绍伊古的相继陨落，伴随着以瓦格纳集团为代表的俄罗斯私营军事安保公司和雇佣兵逐渐淡出军政舞台，以及军队和防务系统机构中固化的庇护关系网络的实质性解脱。别洛乌索夫的经济学家背景揭示了普京对下一阶段国防和军事发展的关注重点，即提高国防开支效率，巩固俄罗斯军工供应基础，打破俄军方精英掌控的国防建设控制体系，加强对军事采购体系、装备研发和军人福利的直接监督。
与此同时，克里姆林宫暂时保留了总参谋长瓦列里·格拉西莫夫的职位，但这或许是为了维护前线庞大军事编队的管辖权和秩序，避免体系受到过于严厉的打击而可能出现的“崩溃”风险。格拉西莫夫能否继续担任这一职务，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今年夏秋两季俄罗斯进攻行动的成效和消耗情况。为了增加改革的机会，别洛乌索夫有权向普京总统推荐一位年轻、听话、有实战经验的军事指挥官担任新任总参谋长。
未来，如果新任国防部长别洛乌索夫巩固地位，任用关键盟友，可能会从民间和军方精英中挑选精通行政事务的副国防部长。这些副国防部长的考核指标将遵循克里姆林宫和别洛乌索夫为管理军队庞大资金流、提高国防生产以满足军队需求而制定的新标准。这些变化将进一步表明，普京新任期内对军队管理和军队建设的核心目标已经转向提高效率和筹集资金，为长期冲突做好准备。
（王思宇 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李燕 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研究中心欧亚专业研究生班硕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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