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印咸,一位光的追逐者,一位与世纪同行的摄影大师。
他的一生犹如一部波澜壮阔的光影史诗,浓缩了中国摄影艺术和电影创作从诞生到20世纪蓬勃发展的历程。
让我们走进上海中国画院美术馆“吴印咸影像艺术回顾展”,与策展团队一起回望影像里的人与岁月。
电影《暴风雨之子》剧照,拍摄于 1935 年
上海是起点也是转折点
走进上海中国画院美术馆,吴印咸人生中许多重要的时刻犹如一部无声的纪录片,缓缓呈现在观众面前。
吴印咸出生于1900年,与林风眠、夏衍同岁,1920年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后,省吃俭用攒下三块银元买了一台侬方门相机,开始自学摄影。
展览中最早的一张照片是1923年用这台相机在家乡沭阳拍摄的,名为《朝市》,记录了普通百姓在清晨的雾霭中奔波赶往早市谋生的情景。
“吴印咸在上海美术学院的求学经历,为他一生受益的艺术修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对光与影有着自己的理解,探索出属于自己的视觉美学。”展览策展人徐明松说。
《蜗牛游行》和《蜗牛》引人注目。这组拍摄于1934年的作品散发着现代前卫的气息。照片中蜗牛的壳面纹路清晰,光影交织,呈现出一种静谧而神秘的美感。吴印咸凭借这张照片《蜗牛》,获得了当年瑞士国际摄影沙龙荣誉奖。
吴印咸,《蜗牛》,1934年
上海是吴印咸艺术之路的起点,也是改变他人生的地方。30岁那年,吴印咸在老同学许行止开办的红灯照相馆当摄影师。两年后,经许同学介绍,他进入天一电影制片厂担任布景设计师。
1935年,许行之与吴印咸在上海联合办画展、摄影展,在当时引起相当大的关注,随后夏衍找到吴印咸,建议他转入电通影片公司拍摄田汉编剧的影片《知兰的故事》,拍摄了《风雨的孩子》。
1935年5月,由许行之执导、吴印咸拍摄的《风雨的孩子》在上海上映。“这是我作为独立摄影师的第一次尝试,之前我从来没有拍过电影,所以拍摄故事片比较困难。不过,我早就喜欢上了胶片摄影,经常在摄影棚观察摄影师的工作,也积累了一些经验。独立拍电影也给我提供了深入探索的机会。”吴印咸多年后回忆起这次拍摄,自己悄然成长为一个追求进步思想、对国家和民族有着深厚责任感的爱国青年。
“从1935年的照片《呐喊》到同年的电影《风雨的孩子》,是吴印咸形象创作的重要转折点。”许明松说。
展览第一部分《上海时期》的最后,是一组感人的照片。1927年春,吴印咸与许行之身着西装在上海拍摄了一张珍贵的照片。1990年,两人都已白发苍苍,在许行之家中,又拍摄了一张身着中山装的合影。
1927年,徐行知和吴引贤(右)在上海
许行志与吴印咸1990年合影,摄于许行志家中
“世界人民回到延安”
“我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开始摄影,那时候没有什么明确的指导思想,只是对当时社会现实的黑暗和残酷极为不满,对劳动人民和他们所遭受的苦难深感关心,对那些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深表同情,于是就把镜头对准了广大底层人民,反映他们的贫困和所遭受的剥削压迫。”
从早期作品《早市》到后来的作品《觅食》《饥寒交迫》《追迹者》《呐喊》《患难兄弟》等,吴印咸的镜头从未离开过普通人的生活,他的作品中始终透露出一种悲悯之情,这种悲悯延续到了他在延安、北京时期的创作中。
巧合的是,改变吴印咸人生轨迹的另外一个人名字里也有一个“之”字,他就是袁牧之。
1937年,由袁牧之执导、编剧、吴印咸摄影、赵丹、周璇主演的影片《马路天使》公映,引起全国轰动。这部被誉为中国“新现实主义”风格的影片,标志着中国电影的成熟,是中国有声电影发展的标志和里程碑。
吴印咸,《驼铃叮咚》,1938年摄于延安古城安澜门
1938年,正是在袁牧之的引荐下,吴印咸到延安拍摄了纪录片《延安和八路军》。直到晚年,吴印咸还记得初到延安时的情景:“看到全国各地的队伍、人群聚集在一起,兴致勃勃的青年学生到延安去,我也在这股‘天下人民的心都到延安去’的大潮中,做出了正确的举动。”“这里大家显得很幸福、很淳朴,人们彼此都很友好。在延安的大街上,我看到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穿着粗布军装,和战士、老乡谈笑风生……我深受感动,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就是我一直梦想的理想世界。”
展厅里的作品《艰苦奋斗》《彩云映延安》《延河》《延安宝塔山》《红孔雀立林》《前线巡视》《纺纱》《兄妹开荒》等,让人仿佛回到历史场景,一帧帧画面中回望历史定格瞬间的光影史诗。“吴印咸无疑采取了现实主义的创作方式,但浪漫主义风格始终贯穿他的艺术生涯,他的作品中有着一种难得的意境。”徐明松说。
《黎明之旅》是吴印咸创作于战火纷飞年代的作品,将纪实手法与浪漫主义色彩相结合。画面捕捉了八路军骑兵在战场上驰骋的生动瞬间,骑兵的剪影朴素却力量十足,坚毅果断,骑兵们在战场上行进,脊背坚如磐石。吴印咸巧妙运用暗房合成技术,为骑兵的剪影添加了云朵背景,这一创意不仅为画面增添了色彩和层次感,也使整个场景在保持真实感的同时,散发出梦幻浪漫的氛围。
吴印咸《白求恩大夫》,拍摄于1939年
“记录这个伟大的时代”
“如果我没有深入生活,如果我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考验,我就不会记录下这难忘的时刻。时代为我的创作创造了条件,我的职责就是记录下这个伟大的时代。”
展厅里的“白求恩大夫”是几代中国人的记忆,1939年,吴印咸跟随白求恩从晋西来到晋中,巧合的是,白求恩也对摄影有着浓厚的兴趣,闲暇之余,他会趁着买了一台“雷迪纳”相机的时候,向吴印咸请教摄影方面的事。
11月,白求恩率领医疗队开赴黄土岭前线,吴印咸也随医疗队冒着炮火前行。白求恩和战地医疗队在一座小庙里支起了手术台。炮弹不时打到庙门上,但手术从未停止。
由于小庙内外光线亮度相差巨大,在没有人工照明的情况下,要拍摄白求恩救治伤员的场景十分困难,吴印咸举着相机不断变换位置,希望找到最佳拍摄角度。
那天,一缕落日的余晖突然从正面和侧面照在白求恩的身上,吴印咸激动地举起了相机。镜头里的白求恩穿着围裙和草鞋,袖子高高卷起,站在自制的手术台上,紧张地给一名腹部受伤的战士做缝合手术,旁边的几名助手扶着伤员……吴印咸立刻按下快门,这珍贵的历史瞬间定格了。
但不幸的是,白求恩本人还未来得及看到这张照片,就因感染在河北省唐县黄石口村去世了。
据此次展览学术负责人、吴印咸孙子杨晓菁介绍,吴印咸房间里一直挂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在延安为毛主席拍摄的《艰苦创业》,另一张是白求恩说:“别人的座右铭是警句,我的座右铭是照片。”
“当我们解读吴印咸延安时期的作品时,他内心的‘宽广’是打开其作品思想空间的钥匙。无论是平易近人的领袖,还是淳朴老实的老农民,还是边疆垦荒的军民,他的作品背后始终洋溢着蓬勃向上、充满革命乐观精神的气势。”徐明松说。
吴印咸《垦荒》,拍摄于1941年
真实、简单、感性
俗话说,没有电拍不出电影。但在延安电影团工作时,有时连冲洗胶卷都没有电。吴印咸利用自然光、自制冲洗设备等各种方法,创造了电影史上的奇迹。
虽然纪录片《南泥湾》中有很多展现激烈、繁重体力劳动的镜头,但吴印先却将战士们在艰苦劳作中那种充实、快乐的氛围,以及大家团结向上、奋力拼搏的精神表达得淋漓尽致、深刻无比。
新中国成立后,吴印咸的摄影作品依然充满激情,作品有展现壮丽风光和丰富文化生活的《黄山》《漓江》《华山》《京剧·三岔口》等,还有记录社会各阶层生活场景的《黄山》《漓江》《华山》《京剧·三岔口》《华山》《鞍山钢管厂》《修建十三陵水库》《陕西知青》《大师系列:文学大师孔洛荪、曹禺、巴金、欧阳山》等作品。
吴印贤,黄山,摄于1962年
吴印咸不仅参与了东北电影制片厂和北京电影学院的筹建和发展,还撰写了多部摄影教学书籍。他总结自己多年的摄影经验:“我始终追求摄影内容与表现形式的完美结合。为此,我积极探索,借鉴国外摄影经验并注意弘扬民族风格,力求作品内容真实朴实,构图严谨精练,光色和谐含蓄,影调柔和丰富。拍风景,力求表现诗情画意;拍人物,力求神形兼备,栩栩如生;拍花卉、静物,力求生动自然,富有生机。总之,真实、朴实、生动、细腻,情感丰富,是我所追求的艺术风格。”
从上海到延安,再到北京,此次展览为观众清晰地梳理了吴印咸的一生,他一生都在用相机追寻光明,也一直朝着心中的光明前行。
上海中国画院美术馆馆长洪建告诉记者:这是上海首次举办吴印咸摄影专场展,策展团队精心筹备了一年多时间,回顾他对光的追求,也是回顾20世纪中国摄影艺术和影视创作从萌芽到蓬勃发展的历程。“上海中国画院美术馆一直致力于弘扬优秀传统文化艺术,希望今后通过不同门类的艺术展,拓宽我们画家的视野,借鉴不同的艺术风格,提高我们画家的艺术修养,也能为观众提供更加丰富的艺术养料。”
主编:龚丹云 题图来源:吴印贤《小星》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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