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法院对“医药诈骗”团伙诈骗案两名主犯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易某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六个月，剥夺政治权利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二十万元；被告人邓某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五万元。
法院开庭审理“医骗”团伙诈骗案。图为档案图片
易某、邓某均未提出上诉，目前，该判决已生效。
近日，中国青年报、中青网记者从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检察院（以下简称“浦东检察院”）获悉，该团伙在诈骗案中分工明确，在上海各大医院实施“医疗诈骗”，涉案受害人达1800余人，涉案金额达700余万元。该团伙中的45名“老板、医生、医务人员、医疗诈骗”被告人因“诈骗罪”被检察院起诉，其中3人为具有行医资格的执业医师。
同时，案件宣判后，浦东检察院仍着眼于问题根源，出具了相关检察建议，督促相关部门针对“正规医疗资质中医诊所违规经营”问题履行监管职责。
三级医院不少患者“挂号不诊”
2023年年中，公安机关接到报案，郑先生带母亲到上海浦东新区一家三甲医院就诊，挂号候诊后，被“同病友”拉到附近一家中医诊所就诊，共花费8000余元，他怀疑自己被骗了。公安机关根据这一线索，查看了该医院挂号系统，发现近期有多名患者“挂号未就诊”。
当医院医生对这些患者进行电话回访时，患者透露，自己在候诊时也遇到了和郑先生一样的情况，在“病友”推荐的中医诊所被开了数千元的药，并已自行服用。
前述三级医院医生称，该院医生最多开两周的药，通常开14套，但有患者告诉医生，自己花了3000多元购买了外面开的10套中药。
经公安机关调查发现，被骗患者每剂中药费用在200元至800元之间。
除了医院，2023年至2024年初，有不少患者直接向警方报案，称自己可能被骗了。这些患者无一例外地被“病友”带到中医诊所，在诊所里找了知名医院的“退休专家”看病。
其中，有患者“谨慎起来”，发现中药服用一段时间后并没有什么效果，便请人对这些中药方剂中的“名贵药材”真伪进行鉴别，结果发现，所谓的“名贵药材”其实是一些冒充劣质产品的廉价货。
上海市公安局浦东分局陆家嘴公安处在案件侦查中发现，此类“病人”远不止一家医院，上海多家知名三甲医院也出现过类似“病人”。
这些“病友”不仅带病人来中医诊所，还帮病人缴费、挂号、开药、买药，事后“病友”还加了病人微信，一起讨论康复、抗击病魔，目的就是让病人“吃完药再来开药”。
警方调查发现，患者开药后，“医药代理人”可抽取55%的佣金，如果患者再次复诊，“医药代理人”还能获得另一笔佣金。
图为医院挂号病人信息
“医疗代理人”拉订单，很多医疗诊所都接受
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获得的多份法院判决书显示，前述诈骗团伙不仅人数众多，内部结构也复杂，除了“医务代理人”外，每个环节都有“代理人”。
冯某英是前述诈骗团伙中的一名“医务人员”。自2022年起，主犯易某、邓某就开始招募“医务人员”，冯某英是当时首批招募的“医务人员”之一。
冯某英的工作是“拉订单”，先假装是同病友，然后以虚构的事实、夸大疗效等手段，诱骗患者到荣某堂、辛某家、吉某堂等中医门诊就诊。
被抓后，冯某英的审计结果显示，其共计诈骗13名受害人，涉案金额达8.4万余元。
冯某英只是这起诈骗案的“前期环节”。法院判决书显示，易某、邓某除聘请“医药代理人”外，还聘请综合管理人员负责记账、发放工资，聘请闫某芳计算提成，聘请唐某敏等人负责前台送药方到药房，聘请王某、华某为“医生助理”，负责为患者制定具体的用药疗程，并聘请3名有执业资格的中医师坐镇开药。
此外，两名主犯还花钱在多家正规中医诊所租用“诊室”，让聘请的医生“住进来”，并设立单独的缴费窗口。
易某与前述中医诊所外包中药房负责人袁某平建立了紧密的“合作关系”，约定由袁某平负责减少药品品种和含量，将所有处方药成本控制在每剂21元左右。
也就是说，无论患者服用何种“贵方”取药，最终送到患者手中的每剂中药成本约为21元。
据浦东检察院检察官付晖介绍，在“医嘱”诈骗案中，“医嘱”负责带患者到中医诊所就诊，为患者挂号、付款，然后退还已支付的全部款项，并根据患者处方金额收取佣金。而“医生助手”则是一群没有资质的人员，有的甚至只有小学、初中文化程度，他们可以在处方送达药房的过程中更改医生的医嘱，并根据患者的家庭住址、经济状况等随意更改疗程。
付晖说，举证证明一张中药方剂是否存在问题是办案的一个难点。
“从取证角度看，判断一种药物是否有效，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难题。”付晖介绍，公安检察院邀请3名中医专家，随机抽取警方在中医诊所查获的500多张有效药方（即明确写明患者姓名、症状的药方）进行核查，发现这些药方均存在以下问题：一是药方格式不符合方剂管理规定，无法明确写明剂量、煎煮方法；二是药方存在“对症下药”的问题。
一名“医疗代理人”下单后，多家诊所都会接受。图片为漫画。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受害者不断被骗？
2023年7月，公安机关抓获以上述团伙头目易某、邓某为首的数十名犯罪嫌疑人，并于同年8月移送浦东检察院审查起诉。2023年11月以来，浦东检察院又陆续以诈骗罪起诉了易某、邓某团伙头目、医生、医务人员、医疗代理人等共计45人。
目前，法院已对包括主犯易某、邓某在内的本案所有被告人作出判决。法院认为，被告人易某、邓某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采用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的方式，骗取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诈骗罪。
涉案中医诊所已被当地卫健委、市场监管局等部门责令停业整顿。
“案件看似告一段落，但我们也发现了相关问题，正在研究下一步检察建议方案。”付晖对中国青年报、中青网记者表示，上述系列案件引人深思。为什么这么多受害者不断上当受骗？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被带去的中医诊所都是有正规行医资质的地方，但他们在这里遇到的“医生”和“医务人员”很多都是不正规的。
“上海有很多大医院、名医，长三角地区疑难杂症患者都希望来上海看名医，如果管理不到位，很容易被带到正规诊所这种不正规的门诊室。”付晖说，正规诊所出租门诊室的行为，直接导致很多受害者“丧失了辨别能力”。
付慧还带领调查组秘密走访了上海各大医院附近的中医诊所，她发现，有的诊所将诊室一间一间地出租给个人，有的诊所甚至将二楼整层都租给个人。
“这就好比在百货商场租一个柜台，不同位置的价格不一样，结账的时候看上去就像在商场收银台结账，但你的柜台使用的是另一套结账系统，有专门的收银员。这样的操作其实增加了普通人识别骗局的难度。”付晖说。
付晖表示，下一步，当地检察院将会同相关行业主管部门、监管部门，研究综合治理方案。“对这样的诊所，一定要有干预管理的细则，有日常监管记录，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 王业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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