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1日,携程创始人梁建章在《中国经济急需钱消费》一文中建议,按照家庭孩子数量发放补贴。他的具体建议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现金补贴,每个家庭每月补贴一个孩子1000元,两个孩子2000元,三个及以上3000元,这些补贴一直发放到孩子年满20岁为止;二是个人所得税和社保减免,有两个孩子的家庭,个人所得税和社保减半,有三个及以上孩子的家庭,免除个人所得税和社保(对特别富裕的家庭,可以设定补贴上限)。
在今年3月份的中国宏观经济论坛上,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研究所联席所长毛振华教授也建议,分批发放总额10万亿元的现金补贴(每人7000元,约合1000美元),同时减少10万亿元的基础设施支出。
疫情发生以来,经济学家针对需求不足问题开出了各种“药方”,其中,提振消费的政策选项之一,就是是否直接向居民发放现金,以刺激消费。
2024年上半年特别是二季度,多项消费数据、居民收入增长数据呈现放缓趋势,在这样的背景下,2024年7月这个宏观政策调整的重要窗口期,“全民发钱”的讨论再度成为舆论焦点。
此前,作为“准发钱”措施,地方政府投入大量财政资金,发放各类消费券。但在后续评估复核过程中,一些地方财政官员发现,这种消费券方式虽然确实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消费,但效果十分有限。具体来说,它主要影响的是刚性消费行为,即不管有没有刺激,都会发生的消费活动。
粤财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罗志恒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目前经济处于疫后恢复期,但复苏基础并不牢固,面临有效需求不足、社会预期不振等挑战,居民部门是重要短板。市场呼吁政府发力解决居民消费不振问题,提高中低收入群体抗风险能力。
罗志恒认为,“全民发钱”政策能否落地,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因为这涉及几个关键问题:第一,资金规模大,成本高;第二,基层操作实施难度大;最后,政策的实际效果存在不确定性。因此,他建议,更可行的做法是在部分地区或者特定群体进行小规模试点。
发放优惠券的效果如何?
7月10日,东部某地财政部门一位人士看到上级部门下发的通知,提出为刺激消费,今年将继续发放消费券。该人士指出,从疫情期间到后疫情时期,不管是帮扶企业纾困,还是促进消费,每年都投入财政资金发放消费券。但这些举措的成效从未计算过。他还回忆起以前发放消费券的一个场景:在一家餐厅,老板曾指挥七八个员工用手机去买消费券,因为对他们来说,抢到的消费券将直接转化为酒店的收入。
虽然我国并未采取直接“全民发钱”的方案,但疫情发生以来,地方政府已实施多轮消费券发放措施,投入大量财政资金。东方证券首席宏观分析师王青认为,短期内,无论是借鉴其他国家的实施经验,还是借鉴我国部分城市发放消费券、消费补贴的实际情况,这些措施对刺激消费的效果都比较明显。消费券往往采用“全额折扣”的方式,其杠杆效应一目了然。
上述财政官员表示,疫情期间,政府发放的消费券主要是为了帮助企业缓解困难,但疫情过后则转向促进消费。地方政府每年投入数百万财政资金用于发放消费券,发放规模越大,效果越好。但由于很多地方年初预算中未能做出相应安排,只能采取临时增发措施。
上述财政人士透露,所有消费券都是在上级政府推动、下级政府配合下发放的。地方政府在收到上级文件后,会研究财政资金投入额度,与美团、抖音等平台合作,让这些平台给消费者提供优惠。同时,地方政府也会和本地银行合作,银行也会提供一部分补贴资金,因为消费也能带动银行现金的流动性。
上述金融人士还记得,为推动房地产市场发展,当地政府投入数千万元财政资金发放房券,效果显著,也很快用完。但他认为,今年发放房券意义不大,因为目前房地产市场以“以旧换新”为主,消费券或房券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刺激新房市场需求。
再次提及“给所有人发钱”
2024年,为解决市场需求不足、提振消费信心,有学者、经济学家再次提出“给所有人发钱”的计划。
王庆认为,市场之所以呼吁“全民发钱”,主要原因是当前宏观经济形势为“供给强、需求弱”,有效需求不足问题比较突出。其中,居民消费疲软受到各方普遍关注,并集中在近期物价水平较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上半年CPI累计同比涨幅仅为0.1%,大幅低于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的“居民消费价格涨幅3%左右”的预期目标,也低于近20年来2.4%的平均涨幅。
2024年4月30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指出,经济延续复苏势头仍然面临不少挑战,主要是有效需求不足,企业经营压力较大,重点领域风险隐患不少,国内循环还不够畅通,外部环境复杂性、严峻性、不确定性明显增加。
数据显示,1至5月,我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95237亿元,同比增长4.1%,这一增速仅为疫情前两年平均增速的一半左右(2018年、2019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分别为9.0%、8.0%)。
王庆表示,虽然当前物价水平偏低有影响(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统计均为名义值),但剔除价格因素,当前居民消费增速也明显偏低且持续。当前居民消费疲软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受楼市低迷、疫情疤痕效应影响,居民消费信心低迷;二是近期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偏低的影响不容低估。
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24年一季度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5150元,增长5.3%,虽然比去年全年增速回升0.2个百分点,但仍低于近10年7.1%的平均增速。财政部公布的税收数据也显示,2024年1至5月,个人所得税6072亿元,同比下降6.0%。
王庆表示,根据测算,剔除2023年9月将实施的减税政策影响,个人所得税同比增幅在-3.5%左右。考虑到个人所得税主要针对城镇中产阶层,这意味着作为当下消费的主力军,城镇中产阶层的收入状况不容乐观。
粤开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罗志恒认为,“全民现金分配”主要受到两个因素影响:一是居民收入预期不稳定。受低物价、名义经济增速较低影响,居民名义收入增速仍远不及疫情前,部分行业面临降本增效、薪酬调整,股市、楼市表现低迷,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居民信心和预期。
其次,居民消费依然低迷。从总量上看,居民消费信心仍有待增强。2024年一季度,居民人均消费支出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重为63.3%,低于2019年同期的65.2%。从结构上看,居民倾向于减少非必需消费,而增加旅游、演出等能即时满足的服务消费,类似“口红效应”。1-5月,服务零售额、商品零售额累计同比增长分别为7.9%和3.5%,CPI服务、消费品分项累计同比增长分别为1%和-0.4%。
可能性和影响
罗志恒认为,从微观看,“发钱给所有人”能直接增加居民收入,提高居民消费能力和意愿,增强居民信心和预期;从宏观看,“发钱给所有人”将通过乘数效应拉动总需求,加速经济复苏,促进物价回升。
他还提到,美国疫情期间的“全民现金发放”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第一,美国政府债务快速上升,引发财政可持续性担忧;第二,居民消费需求旺盛、生产恢复缓慢,导致通胀大幅上升;第三,降低了居民工作积极性,造成疫后劳动力短缺和工资过快增长,形成“工资—通胀螺旋”。
“‘发钱给所有人’最大的问题是成本太高,这会增加政府债务压力。同时也可能降低居民的工作积极性。”罗志恒说。
王庆认为,“全民发钱”的弊端在于,与投资稳增长相比,中国此前没有在全国范围内实施过类似政策,因此规模难以把握。规模太小,起不到太大作用,规模太大,又可能引发高通胀。美国政府在疫情期间向居民提供的大规模财政支持,被认为是2021年下半年以后通胀失控的重要原因。此外,“全民发钱”在短期内必然加重政府债务负担,尤其是在当前地方债务问题突出的背景下。
王庆表示,“全民发钱”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居民收入差距,但无助于从根本上解决居民消费信心不强的问题,后者仍需从推动房地产行业尽快软着陆、缓解财富效应缩水对居民消费心理的负面影响入手,“全民发钱”可能会延缓现实问题的解决。
上述地方财政官员对“全民发钱”政策可能引发的通胀表示担忧。他指出:“目前需求疲软主要是因为消费者对未来不乐观,缺乏信心,担心未来工资增长的可持续性。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实施“全民发钱”政策,大多数消费者可能也会选择储蓄而不是消费。”
“全民发钱”政策实施的可能性有多大?
在资金来源方面,梁建章在文章中指出,除了用财政赤字发行资金外,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筹集资金。从资金来源来看,现金补贴的筹资方式有很多。“一方面,可以动用国有企业一年的利润,2023年国有企业利润是4.6万亿元;另一方面,可以调整现有的财政支出结构,减少以前用于基础设施建设的财政支出,特别是无效、低效的基础设施支出,将其转化为居民部门的消费补贴,还有巨大的空间。”
王庆认为,“全民发钱”短期内实施的可能性较小。他表示,从今年开始,计划连续几年发行超长期特别国债,专项用于国家重大战略实施和重点领域保障能力建设。扩大投资仍是当前稳增长政策的重点,财政支持促消费需要一个逐步调整的过程。今年实施的大规模耐用消费品“以旧换新”政策的推进,可以看作是其中的一部分,财政支持力度也在逐步加大。
不过,王庆认为,“全民发钱”也需要观念上的逐步转变——“全民发钱”促消费不是浪费、“养懒人”,而是逆周期调控的政策工具——需要积累实际操作经验,未必一蹴而就。不过,一些城市已经发放了一定数额的消费券和消费补贴,在这方面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和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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