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平江遭遇最大汛情,父女通话中断失联

admin 2024-07-08 阅读:3

“想尽一切办法联系救援队……”

这是7月1日上午,59岁的闫章平在电话里对女儿闫明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后,严明与父亲失去了联系,再次拨打电话时,电话那头的提示音是“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我父亲家住湖南省岳阳市平江县五口镇五口村三丘田,这是一个具有基本现代化条件的村庄,电力、网络等设施齐全,新铺了一条柏油路,距离镇中心仅2公里,开车3-5分钟即可到达。但现在一场洪水,毁掉了原本便利、便捷的一切。

近日,湖南平江遭遇有气象记录以来最大洪涝灾害。6月30日16时49分,平江县气象局发布暴雨红色预警。当晚,汨罗江水位逐渐上涨。7月1日早晨,位于平江县城西约30公里、汨罗江畔的吾口镇手机信号中断,进出吾口镇的道路、桥梁因洪水被阻断,全镇辖下26个村(社区)失去联系。

五口镇中心成为一座“孤岛”,三丘田则成为孤岛中更加难以照顾的一个小角落。

在村子与外界失去联系的36个小时里,当地政府派出多台挖掘机清理道路,电力、通讯工人抢修电路。严明也从繁华的城市赶回这个现代化设施基本停摆的村子参与救灾。“到最后,还是最原始的工具,帮我们走出了最初的困境。”严明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恍惚和反差。

洪水导致村里所有现代化通讯和交通设备瘫痪。

在闫长平的记忆中,水位突然上涨。

平江县自6月18日以来已连续10天降雨,6月30日夜间,一场暴雨突如其来。7月1日早晨,汨罗江吾口镇附近的水位突然上涨。“水位涨得太快了,不到半个小时,我家地下室就被淹了。”

闫章平回忆说,2017年也发生过一次特大洪灾,但水没淹没他家的地下室。这一次,村里遭遇的洪灾超出了以往的经验,大多数人都措手不及。

村里的情况危急。首先,连接村内村外、可以运输物资的道路被切断。三丘田距镇中心约2公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汽车、摩托车或电动车。平日里,沿着近几年刚铺好的柏油路,从村里到镇上只需3-5分钟。但现在,村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一些村民家中应急物资不足。

闫章平放眼望去,田野上已是一片汪洋,乡村公路被洪水淹没,附近的房屋也已被淹没。

“只有几户人家没被淹,其他三层楼的房子全被淹了。”村民杨建(化名)的父母都是70多岁高龄,家住三丘田村。他们家是一栋三层楼房。以前村里发洪水的时候,他们家楼房都没被淹过。但这次,大约40分钟,水就把一楼整个淹没了。幸好他父母平时住在三楼,提前把食物等东西搬到了三楼。

很快,供水就出现了问题。此前,村里日常用水都是通过水管将地下水接到村里每户,几乎没有停水的情况。这天早上,闫章平听到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咚咚”的一声。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远处的山丘上发生了山体滑坡,而山丘距离村里的地下水取水点不远。很快,大部分村民家中都停水了。闫章平家的水龙头里只能流出一股细细的水流。洪水之下,“就算有我也不敢用,怕被污染了。”

洪水来袭之前,村里电、网络、“乡村电台”等应有尽有,然而洪水一来,人们习惯的一切现代化设施都被切断了。

原本循环播报洪水信息的“乡村之声”电台突然没电了,这意味着停电了。

闫章平赶紧给在长沙打工的女儿打电话:“想尽一切办法联系救援队。”电话挂断后不久,通讯信号就没了。

微信和电话都打不通,闫章平只能大声喊叫,和邻居沟通。对面的住户正在一楼搬电器。“喊也没用,”闫章平回忆道,“水还在涨,‘咕咕’的声音特别大。”

1日傍晚,水位还在不断上涨,闫章平不敢睡觉,坐在客厅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脚下不断上涨的水位,此刻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和身体感官比现代的高精度测量工具还要管用。

有村民抱怨,村庄上游的所有水闸都已打开泄洪,但却没有收到任何预警。

事实上,平江县当天就向全县发出了两份防汛通知,平江县16时下发《关于团结一心抗击特大洪涝灾害的通知》,县防汛指挥部21时30分启动防汛一级应急响应,22时,平江县下发《致全县老乡亲们的信》。

但预警发布时,三丘田村网络、电力已中断数小时,网络、广播等传播渠道失效,三丘田村大部分村民并未看到相关预警。

有村民想,如果能提前收到预警,就可以把家里的贵重物品搬走,减少损失。

不过,村官闫志军表示,政府已经发布了相关水位预警,但洪水对一个临河村庄的实际影响难以预测。“没办法预测水位会涨到多高,也没料到来得这么快。”在这次救灾过程中,他所代表的基层力量投入了很大精力,但洪水“来得太猛”。

制作木筏、绑泡沫板,原始的自救“功课”

闫章平刚收拾好行李,转身就看到200米外一户村民家的两位老人正在艰难地搬运行李。

水几乎没过两位老人的膝盖,旁边还有一个吓坏了的孩子。当时正值暑假,孩子被在外打工的父母送回村里,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三丘田村有50多户人家,100多人,目前老人和孩子占全村人口的70%以上。

闫章平打算去救一家人,如果平时走乡间小路,几秒钟就能跑过去,可此时洪水断了路,小村被分成了三个区域,如果想避免涉水,就得从后山绕道而行,这一路要走十几分钟。

已经太迟了,闫章平喊了妻子,然后跳进水里。他的妻子就在不远处,她想拦住他,但是拦不住。她担心水流太急,而且通往家门口的路上还有好几根电线杆,电线缠在一起。

闫章平以前是个渔民,对水域很熟悉。而且“当时停电了,所以我也没想太多”,他后来回忆道。

到了家门口,闫章平帮忙把一些移动电器搬到二楼,然后掀开二楼的瓦片,用梯子把两位老人和一位小孩搬到屋后的小山坡上,并带着他们到地势较高村民家中避难。

闫章平意识到,游泳既不安全,也不高效。在两广农村,村民们往往会自备快艇,以防常见的水灾,但在这个之前受灾并不严重的村子,村民们没有这样的救灾物资。闫章平打算用最原始的救灾方法——自制木筏。

回到家后,闫章平打电话给对面的邻居,他们一起把老屋里存放的原木搬过来,绑成木筏。

_洪水中的村庄_洪水来临时被困孤岛怎么办

闫章平自制木筏,为受灾村民提供救助。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木筏子做好了,村里也有了应急救援工具。“如果杆子能扎到地上,我们就用它撑着。如果扎不到地上,我们就用杆子当桨,左右划。”闫章平说。

村里有些经济困难的老人家,用泥砖盖房,但洪水一来,泥砖房就被淹没了。闫章平用喊话声把村民喊出来,然后用筏子把他们带到地势较高的地方。闫章平记得,有一位被困村民的泥砖房,刚被抬出来,就倒塌了。

附近村民想方设法自救,有人用泡沫板做了简易的方舟,作为转移人员的交通工具,外地8名村民一起搬到山坡上的龙王庙,在那里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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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砖房在洪水中倒塌。 郑子宇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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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避难的小庙 郑子瑜摄

找出信息缝隙,连通最后一座孤岛“三丘天”

严明原本计划7月1日再上一夜班,但因为与家人失去联系,他根本没心情工作。

她通过网络找到了救援队的电话,救援队回复称,目前接到的五口镇救援信息不多,三丘田的救援信息也几乎没有,所以部分救援力量优先向平江县等救援信息较多的地方派出。

在闫明看来,这是现代救援的信息断层悖论。灾难发生时,发出的信息越多,获得的救援力量就越大。但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往往是那些现代通讯已经中断、没有发声渠道的角落。

2日上午,三丘田出现短暂的求救信号,闫明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想办法救我们。”通话10秒后断线。

闫明更加着急了,她立即决定回家。70多公里的高速路上,闫明开着车,时速120多公里,但还是觉得太慢了。

下午,闫明赶到浯口镇时发现,村里的通讯信号刚刚恢复。原来,当天上午,平江县防汛抗旱指挥部就派人员指导抢险,应急通信车驶入浯口镇,该镇通讯信号基本恢复。

但通往三丘滩的乡道仍然被封锁,物资无法进境。

严明只能绕道去几公里外的严家洞,试图通过这个村子的山路进入三丘田。当地村民拦住严明,称山路蜿蜒湿滑,有发生塌方的可能。严明也没管那么多,问了个大概的方向,便朝着没有信号覆盖的森林里走去。

没有通讯信号,导航软件毫无作用,闫明迷路了,她只能走到山顶,四处张望,找到汨罗江上游的水电站,以此为参照,确定自己的位置,重新规划路线。

她很怕蛇,当她在路上看到五六条蛇时,就吓得“当场逃跑了”。

经过近两个小时,晚上7点左右,闫明来到了父母家,父亲用嘶哑的声音告诉闫明,下午的时候水开始退了。

闫明这才松了口气,余晖中她看到父亲脚上因为泡水起了疹子,腿上也有些伤口。仔细一问才知道,父亲因为救援已经两天没睡觉了,伤口都是在竹筏上救援时造成的。

除了食物和药品,闫明还带回了10根蜡烛。她把蜡烛分给邻居,自己留了一根。当晚,一家人打开煤气阀,煮了面条,在烛光下吃了晚饭。“泡菜都洗干净了。虽然没有水、没有网、没有电,但和家人在一起,我感觉很安心。”闫明说。

洪水中的村庄_洪水来临时被困孤岛怎么办_

闫明穿雨靴参加村组灾后恢复工作。 郑子瑜 摄

就在村民焦急等待外界消息时,镇救援力量从7月2日下午到傍晚,一直在努力打通通往三丘滩的救援通道。

虽然洪水已经退去,但进入三丘田依然十分困难。当地政府曾组织力量,用60马力的冲锋舟渡过汨罗江到达三丘田。但由于当时已近夜幕,江面能见度低,水势湍急,冲锋舟无法渡江。即便渡江成功,也难以将物资运到村里。

当晚,一支由水陆两栖车、皮卡车组成的救援队抵达吴口,工作人员告诉救援队,三丘田可能是平江县最后一个“孤岛”。

救援队查看卫星地图,发现要绕行20多公里才能到达村子,于是调遣水陆两栖车探路,调遣皮卡车协助接近三丘田。快到三丘田时,路又被水堵住了。救援队和当地武警战士、由五口龙舟队队员组成的突击队决定涉水进入三丘田。

龙舟队副队长冷祖武说,当晚水流湍急,快艇无法移动,只能步行。“大家排成一排,后面的人推着前面人的后背,‘叠’在一起,往前推!”当时洪水没过队员的膝盖,水中不时出现大小不一的浪花,队员们要前后扶着身体,保持平衡,防止被水流冲走。

2日23时左右,救援人员抵达三丘滩,为一天一夜没有领到任何生活必需品的村民送去物资。

最后的“孤岛”三丘滩与外界建立了联系。

3日至4日,洪水逐渐退去。当地政府出动多台挖掘机清理路面,并在镇中心设立站点,为居民提供免费餐食。工作人员、救援队和当地居民齐心协力,清理路面淤泥。电力、通信工作人员抢修电路,挨家挨户检查设施受损情况,及时将电力和网络信号输送到有条件恢复的地区。

湖口镇辖区内的道路、水、电、网络正在逐步恢复,三丘田也在恢复中,但速度还是比较慢。

镇里到三秋田之间的路被淤泥和垃圾堵住了1米多高,政府派出两台挖掘机清理淤泥,开路。沿路居住的村民穿着雨靴,挥舞着铁锹等工具清理淤泥。遇到一些有细泥沙的地方,陷进去后很难拔出来,村民们只好弯腰用手帮忙把雨靴拔出来。

洪水中的村庄__洪水来临时被困孤岛怎么办

洪水退去后,乡村道路被泥沙和垃圾堵塞。经过两天的疏通,村民们打通了一条通道。郑子宇 摄

41岁的当地人陈怀根在吴口镇经营一家湘菜馆。洪水过后,镇上大部分房屋受损严重,居民忙于自家房屋的维修,餐馆生意不好。这几天,他想到了一项“赔本”的生意——给灾后断水断电的周边村庄送热饭。

4日一大早,他就组织员工到镇上几个较大的蔬菜、肉类销售点采购,由于店里没水,陈怀根还用卡车从外面拉了一整车自来水来洗菜、洗米。

三丘田村村民看到陈怀根的微信后,主动联系他来店里取走全村需要的餐盒,减轻了送餐队的工作量。“三丘田村一共取走了130多个餐盒,他们村的志愿者来取了好几次,第一次取完发现餐盒不够,又来了一次。”在餐厅负责对接三丘田爱心餐盒的志愿者回忆道。

有了网络、有了道路,闫明的社交能力得到了充分发挥,她通过网络联系到了当地的博主,4日下午2点,博主们又联系到了爱心人士,爱心人士从隔壁的镇子送来了50份大米、食用油等应急物资,当天,三批物资陆续抵达三丘田。

洪水来临时被困孤岛怎么办_洪水中的村庄_

网络、道路通了,闫明向外界求助,爱心人士为三丘田送去应急物资 郑子瑜 摄

下午3点,“村村声”广播开始播放灾后注意事项,村里一些受灾不严重的民宅也通了电、通了水。

“到了这个时候你会发现,现代的救灾其实非常依赖现代的装备。”闫明说。

眼看着村子渐渐恢复,闫明打算5日回长沙继续干活。辛苦了两天,她感觉有些中暑了。恍惚间,她心里还有些担心——如果有一天,现代化的设备再次因灾害而停工,这个小村子还能挺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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