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到武术学校看望四个月没见的儿子小哲，却意外看到刚被打的小哲一脸茫然地走回宿舍，“脸上沾满了泥巴”。
据高成描述，小哲身上到处都是瘀伤，前胸前有旧伤，后背有新伤，脸上、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我问他，他说，‘你是谁？’‘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医院的诊断书甚至显示，小哲患有“精神障碍”。
近日，高成控告登封市嵩山少林塔沟武术学校教练殴打、虐待学生，致其精神失常一事引发关注。
据媒体报道，小哲所在的39集训组组长张某称，自己当时并未察觉，学校也不允许，现在正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他所在的祖园校区一名工作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目前公安、教育局等相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但表示不清楚具体情况，目前学校正常上课，员工正常上班。
高成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小哲所在班级的高老师已被警方拘留，罪名是寻衅滋事。他还了解到，打伤小哲的不只是高老师，班上还有几名同学。他认为，这件事情的责任不只是高老师一个人，“到现在学校还没给我们一个说法，也没有相关负责人出面解释。”
小哲的学生证。图片来源：受访者
我儿子不认识自己
高成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经过治疗，小哲的病情已经好转。“一开始他不知道我是谁，没有时间观念，也不想吃饭。现在至少他知道我是谁了。”
高成说，小哲2010年3月出生，年仅14岁。今年2月15日，原本在安徽蚌埠某中学就读的小哲转学至登封市嵩山少林塔沟武术学校。
资料显示，登封嵩山少林塔沟武术学校始建于1978年，是一所以文化教学为基础、武术教学为特色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民办学校。据郑州媒体报道，该校被誉为“天下第一武校”。
这是一所全封闭式寄宿学校，学生不得使用手机，不得随意外出，校内设有自理班和全日制班。据高成介绍，自理班每年学费约1万元，全日制班学费约2-3万元。小哲报的是自理班。
但让高成疑惑的是，短短四个月时间，除去学费，小哲的花销就达到了三四万元。
高成给《中国新闻周刊》展示了4月12日发来的一条短信：“爸，我是小哲，怕你忙，所以没给你打电话，想跟你商量个事。过会儿教练想让他弟弟帮我买一套毒液的护具，这套平时要7000多元，他让他弟弟以3000元左右的价格买下来，也就是说按原价给我买。”
“我跟教练关系很好，现在跟他住一个房间，他对我也很好。买这个护具，最重要的是要征求你的意见，好的护具能用好几年，还能保证我不会受伤，这件事情只有我和教练两个人知道，教练让我问你同不同意，我也想用好一点的护具，爸，我每天训练很刻苦，到时候你能帮我买一套吗？”短信里写道。
当时，高成并没有同意儿子的购物要求。
高成提供的短信截图。图片来源：受访者
6月20日，高成与教练讨论儿子在学校的情况。“教练让我儿子接电话，我觉得儿子说话有点奇怪，说了一些不相干的话。”高成说，他起了疑心，当即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他开车去学校，意外遇见了正要回宿舍的小哲。
“当时儿子和几个同学一起走回宿舍，刚刚被打，脸上沾满了泥巴，整个人都处于昏迷状态。”高成向《中国新闻周刊》展示的照片显示，小哲的面部、颈部、臀部、腿部等部位都有明显的淤伤。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小哲竟然不认识他了。
“袜”
高成立即报警，并将小哲送至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救治。
医院出具的诊断证明书提到，患者以“言语、行为异常2天”为主诉入院，初步诊断为精神障碍。
诊断是基于小哲表现出的一系列症状，包括：言语行为紊乱、自言自语、大脑反应迟钝、幻听、多疑妄想、紧张恐惧、回答问题不相关、定向障碍、意志活动减少、缺乏自我意识。
诊断证明书。图片来源/受访者
高成说，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下，小哲慢慢讲述了自己的一些经历。
小哲提到，教练早就让他们“囤货”。“我儿子说压力很大，不想花家里的钱。”高成说。据小哲描述，上述短信中提到的护具也是“囤货”的一部分。打小哲的人中，除了教练，还有一些同学。
这些情况和教练告诉高成的不一样。“我和教练沟通过，他说孩子在学校表现很好，既是班长，又是宿舍长。”高成说。
据高成介绍，小哲所在班级的高老师已被拘留，但他认为，此事并非高老师一人的责任。“我送他去的时候，学校说不会打学生，教育为主。到现在学校还没给我们一个说法，也没有相关负责人出面解释。”
高成说，小哲的病情已经好转，但医生告诉他，他需要长期服药，包括一些治疗抑郁症和精神障碍的药物。如果不吃药，他可能会复发。
小哲就读的塔沟武术学校祖园校区一名工作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目前公安、教育局等相关部门已介入调查。他表示不清楚具体情况，目前学校正常运转，员工正常上班。
第39集训组组长张某接受贵州广播电视台采访时表示，自己当时并未察觉，学校也不允许，现在正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中国新闻周刊》多次致电张某，但无人接听。
据上游新闻报道，警方消息人士称，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小哲的精神疾病是否与殴打有关也在调查中。
《中国新闻周刊》指出，网上有关塔沟武术学校教练殴打学生、变相收钱的报道并非孤立事件。
该校毕业生小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学生和家长给教练“送东西”的情况屡见不鲜。“学生的手机都归教练保管，有的教练只要给钱，就让学生玩手机。”
“我们团里曾经有一个教练，每次请假都要学生给他买一双品牌的运动鞋、裤子等。”小军说，自己从来没有“买过货”，认为自己受到差别对待就是因为这样：爷爷去世的时候，教练没有批准他请假。
律师：如何定罪需根据伤情评估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的。”塔沟武术学校的一位管理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不管是单位还是地方，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你想想，我们有三万多名学员，如果都是这样，我们早就解散了。”
该管理员提到，学校配备了教练和生活老师，孩子们有问题可以直接联系他们。“不能因为一只苍蝇就说一锅饭全毁了，还是要看他们的资质，学校，还有他们的态度。”
该校另一名工作人员向《中国新闻周刊》否认有教练殴打学生，称：“我们是最大的武术学校，每年招生季都会有舆论。”“几万人，难道他们就不能保障一下孩子们的安全吗？”他说。
北京中闻（西安）律师事务所律师谭敏涛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目前我国刑法中没有专门的“虐待儿童罪”，只有一条虐待罪名，指的是虐待家庭成员。学生并不是教练的家庭成员，因此大多数教师虐待学生的案件都是以故意伤害罪定罪处罚。
谭敏涛称，此次事件中，教练殴打了学生，学生被诊断患有精神障碍，如果认定二者存在因果关系，那么学生的受伤程度已经达到定罪处罚的标准，教练涉嫌故意伤害，如果学生受伤严重，将被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谭敏涛称，如何定罪，要看伤势的评估。
他认为，教练无故多次体罚学生，已经超出了正常教学范围，属于任意殴打学生，情节严重的话，还可能涉嫌寻衅滋事罪，寻衅滋事罪并不要求受害人受轻伤，但要求情节严重。
“这里的‘情节严重’，是指以残忍的手段随意殴打他人、多次随意殴打他人，导致被打人患上精神病等严重后果等；该案中，教练在教学过程中多次殴打学生，导致孩子臀部、大腿出现大面积淤青、红肿，导致学生出现‘精神障碍’，均属于情节严重的范畴。”谭敏涛说。
（本文中高成、肖军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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